人静
“江南荠河边有条深巷子,里边有家老字号名唤‘稷荷斋’,据说已经传了百来年,专门做的是水乡点心。酒香不怕巷子深,虽然偏了些,每日还是长龙般排着人呢。”
黎棠差不多在每日黄昏的时候来寻他们,跟月余川倒是性情相合,很谈得来,不多日便熟稔了。
月余川咬下一口定胜糕细细品了,较量道:“虽然幼都的定胜糕也不错,但比不上江南正宗的。”
月余川知南知北,各方风俗名事,山川河流,小到深巷字号,歌词曲调,无一不晓,活脱脱一个行走的百事通。
也不是什么正式会见,他们索性不在正堂规规矩矩地谈话,转而在前院摆了张桌。张罗些点心,一碟花生,热两壶酒,月余川和黎棠饮酒,孟往……喝茶。
好不自在。
“说起来,我自小便在幼都长大,竟还没有出门远走过。”黎棠摇头笑了笑,毫不掩饰眼中的艳羡,“本来千磨万磨,父亲好不容易允我出门历练,无奈身子弱,惊梦的毛病愈发加重,此事便作罢了。”
“急什么。”月余川往他的酒盏中又斟了一杯,水声哗啦,“你还这么年轻,来日方长,何愁找不到机会?”
分明看上去也没有比黎棠年长多少岁,他说“你还这么年轻”,显得自己十分老成一般。黎棠一时语塞。
来日方长向来是种安慰人的话,想得开的人看来是来日方长,郁结于心的人看来便是无望。黎棠这般的高门世家子,自有他的难处。
月余川心知肚明,也不想胡乱安慰人说什么大道理,更何况人各有苦乐,他也掺和不了什么。
但黎棠命中无红线姻缘,反而有白线一条这事还是要管管。他装模作样地递给孟往一杯酒,孟往睨了一眼,给他推了回去。
他颇有乐趣地端给自己喝,朝黎棠眼下打量几眼,“怎么了,一副没睡好的样子,黑眼圈都重了。你那惊梦的毛病到底怎么一说?”
“……我也不知。”黎棠顿了几息时间才沉吟回他,语气中虽然带着疑惑,却不见多少伤感,谈起此事平平淡淡的,仿佛早已习惯了,“时常梦见一些自己未曾见过的景色,却又觉得真实……”
“单有景色有什么意思,没什么人么?”
被戳中梦中关键,黎棠心中一紧,朝孟往看去,孟往敛眸浅啜了一口茶,仍旧一副淡淡的样子,像是随口一问。他稍一宽下心来,孟往擡眸一个眼神,立马又紧了几分。
一种洞悉一切的目光。
一想到孟往本就是通命理的,说不定真就看透了,他酌了一口才叹息:“确是有个人的,一直弹一首曲子,无论如何又无法靠近,稍近一点便会从梦中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