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欲(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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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魂受损的人本就嗜睡,或许是又遭了刺激,这一昏迷,便是足足的三天。

莫及城的城主府虽说是府,实际上却是宫苑做派,孟往甫一昏沉沉醒来,首先入眼的便是锦绣床帐顶,四角垂香囊。

青纱帐幔,香风披拂。

他勉强支起身子来想要下床,可往床下一瞥,竟然没有鞋。

床帐间隐隐的声响惊动了殿内照顾他的仙侍,仙侍端着药近了床帐外的珠帘,本欲掀开帘子和帐幔前去服侍他,可突然又顿住脚步停了。

隔着珠帘和纱幔,透着柔雾般的光色,隐隐绰绰映出床帐间拥着被子的美人,人影朦胧,一炉暗香暖。

这般场景,莫名旖旎销魂,活色生香。

令人不敢多看。

微风牵动床帐四角的流苏,纱幔轻颤,玉白纤长的手指撩开了掩着的一侧帐幔,露出半张苍白无瑕的脸庞,黛眉轻敛,愁兰泣露,盈着一身无力的倦意。

立于珠帘外几步远的小仙侍不敢动作,不经意瞧了一眼,又立马垂下了头,心中忆起了一句人间的诗——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像,像极了养在深宫之中承君宠沐君恩的椒房美人。

不,不是像,本来就是。

“你过来。”

直到一道半哑的声音唤他,他才敢靠近一些,目不斜视地将药呈了上去。孟往接了药去,他便将帐幔完全撩开,用一侧的金钩挂好。

药的味道虽然不好,但应该掺了糖粉,还算能入口。这药跟他在知意楼的时候所服用的是同一种,果然那时也是月余川在暗中照拂。

他用不着问,也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处,逃跑的时候被逮了个正着,抓回来自然不会“好过”。

世事纷扰,他想起月余川,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指尖摩挲过白瓷药碗,他忽然问:“你们少帝……既然有帝位,为什么你们不称他为陛下?”
“回公子,少帝并未加冕登基,等日后正式即位,自然是要改称陛下的。”

他似有所悟……

难怪,月余川这么闲,不过……也是有资本来闲的。

他捧着半碗未喝尽的药若有所思,那小仙侍正要催促他,从殿外传来一派恭迎之声,不多时便有人快步入了寝殿。

可月余川一近了床帐,便瞧见这个病弱得不成样子的人端着药碗在发懵,眉头一皱,登时又添了几分不悦,以为孟往不愿意喝药。

他一撩衣袍坐在床边,从孟往手中稳稳夺过药碗,试了试温度亲自动手舀了一勺,将勺子送至孟往唇边,用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喝。”

孟往怔住,只好在他的逼视下张嘴乖乖喝了几勺药,直到药碗见了底。

月余川这个样子,显然是还在气头上。

他喝尽了药,月余川将药碗搁在一边,那小仙侍要来收走药碗,月余川却管他取了一方干净的绢帕。

他其实只是想替孟往拭去唇角残留的药汁,但或许是内心的抵触,孟往下意识地偏了偏头避开。

本就不悦的男人又失了几分耐心,擡手一把扣住身边人的下巴,倾身而下,凑上前用舌尖添去了孟往唇角的药汁,混杂的药味弥散在唇齿之间。

小仙侍本就在他们一侧,一见到自家帝君的孟浪之举便立马垂下了头,仿佛要将脑袋埋进地里,可气氛的微妙却怎么也逃不过。直到帐中人将事情办完了,令他退下,他才如蒙大赦,端上药碗飞也似地逃离。

……

孟往从没见月余川如此强势过,骤然如此,令人不知所措,可又实在挣不过他。唇角和下颌残留着热的余温,他抵在月余川怀里,压着慌乱的心,睁着一双带了水意的眸子瞧他。

还是那般俊美无俦的容颜,只是那双含情的桃花眼比曾经含着更复杂的神色。

他向后挪了挪,想靠着床坐,月余川忙抓了两个枕头垫在他身后好舒服些。

但他们之间总归是有些账要算的,月余川好像没有要先开口的意思,孟往动了动眉头,只好闪躲着眸子问:“……那些杀手?”

但月余川何其了解他说话的方式,从来是话中有话,旁敲侧击,他表面是在问那些来刺杀的死士怎么了,实际上却不是,他是在问那些被一同拿下的轮回境精锐。

可孟往越是这样,越令他想到孟往在感情之中所掺杂的利益。

失而复得的人值得珍惜,更何况是这样一个从血与火中走出来的人,敬仰钦慕了多年,又爱了这么久,自己没有道理不珍重他。

可是孟往已经不在乎他了。

“孟往,你是不是就料定了我不会看那封信?”压抑的怒火又重新攀升,浅桃的眸华渐渐浓郁成深桃的颜色,他沉声,“你凭什么可以这样利用我对你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