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暖(第2页)

大行祭坛,来迎我。

——奉旨前来迎你。

虽然不是在大行祭坛,但,来迎你了。

万千前尘汇聚,有人步步坚定,有人心绪不明。

“你怎么知道?”他近乎于嗫嚅道。

“你为什么能从错觉山中活过来,没有想过吗?”他入眼了梦中人,将来龙去脉都讲明了。

长风清寒,月余川又拉他回了亭子,重新将大氅为他披好,瞥见了石桌上的两杯酒,道:“就喝一杯,我们就回去吧。”

随即他将两杯酒都端起来,将其中一杯递给了孟往,而被下过药的那一杯正在他自己手中。

孟往擡手慢慢接过来,擡眸看他,那双眸子还是温柔,那样含情的桃花眼专注地盯着人看,总是深情款款。

驳杂的心绪翻涌,孟往心头止不住泛酸,端起来敬他,声音几不可察地颤抖:“敬阳命首领。”随即一饮而尽。

月余川垂眸看向了映着月色的酒面,水色粼粼,酒香醉人。孟往绷着心神,捏紧了手中的酒杯,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目光落在他身上,一动不动。

片刻,月余川轻轻翘了翘唇角,终于说:“敬阴命大祭司。”随即将酒杯送至唇边。

孟往心神乍裂,倾身一下倒进他怀里,那酒扑洒出去,洒在了饮酒人胸前,两只酒杯咣地坠地。

“怎么了?”月余川揽住他,“不舒服吗?”

他闭眼:“没站稳,我累了……”

他从前说累了,月余川都会将他抱进房中,然后放在床上捏好被子哄人入睡。如今也是一样的,可是又不一样。

毕竟……

床,本身就是个极端危险的地方。

葳蕤的灯火吹灭几盏,殿中落入夜的暗,拂过的珠帘玎珰清响。

大氅铺落在地,他将人轻轻放在床上,抚着脸颊吻了下来,另一个人闪躲着眸子,极轻微地偏头避开了他。

敛着眸子,他说:“月余川,我伤口好痛……”

垂着头的人不用擡头去看,也感受到了身边人的痛色和怒意。

他想要他,而他在拒绝他。

但这个借口已经过时了,太拙劣了,除了能够表达态度以外什么也做不了。从被软禁在这里的时候,不就已经料到此刻了吗?从推开那杯酒的时候,不就注定了吗?

微弱的灯火映着一张苍白无瑕的脸,他捧起来,问:“为什么不动手?”

“什么?”

“为什么不让我喝那杯酒?”

他早就看透了,莫及城中混迹有孟往的人,他们在漳浦亭的时候又没有其他人,只要孟往再狠心一点,让那杯酒落肚,就可以离开他了。

他微微眯眼,眼尾轻轻勾起:“现在不走,你想什么时候走?”

既不够狠心,又不能接受他的爱,你到底想做什么?

……

这一个月来,他也并非一直待在城主府陪孟往,阿修罗族商议是否要对轮回境宣战的时候,天庭也有相同的打算。
阿修罗新人被推入地狱,此事已经将阿修罗彻底激怒了,阿修罗不愿阿修罗道再受鬼族掌控,天庭也因为此事而忧心天神道,生怕鬼族哪天要对天神道动手。

本就敏感的阿修罗道和天神道,被仙家觊觎了多年,就因为有人被推入地狱一事,将平衡彻底打破了。

天庭商议是否宣战,他返回去暂时拦了下来,未来要怎样却不得而知。

转轮王火力正猛,阿修罗又决定宣战,除非孟往放弃抢夺轮回,否则绝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但他知道孟往对轮回的执念,绝不只是复仇那么简单。

一个孟往都够他逃不掉了,再加上一个晤虞,他在孟往这里,注定是一败涂地。

嘴上说着狠话,总归是狠不下心,过了今日中元鬼节,喝了这杯酒,就当是饯行了,他本也没想困住他的。若是孟往执意要他喝那杯酒,他也照喝不误,就当作不知。

今日之后,他会放他离开。

……

轻纱帐幔拂下,帐中香暖,白发凌乱铺散,被抵身的人仰躺,朱唇封堵,承受了另一个人的吻,碾摩、勾挑和吮咬……

身上的动作很柔,大概顾念着不伤到他。松开的腰带,凌乱的衣衫,衣饰落地的声音窸窣,他忽然感到冷,仰头,纤长的睫羽止不住地颤抖……

销金帐暖,压抑的、难耐的、杂乱的、充斥的、弥漫的旖旎风情……交缠的呼吸和低低的喘……

孟往的存在一点也不真实,如纸一般单薄,是那么虚无缥缈,正是因为害怕失去,害怕抓不住,才更要得到。

占有,毕竟也是得到的一种形式。

……

孟往觉得自己快哭了,混杂的回忆和心绪弥散。反正爱都爱过了,为什么不能付出一夜,为什么不能去享受一场简单的快乐。

这个世界上,已经找不出比月余川对他更好的人了,从临桑到月余川,皆是如此,

疯长的爱意和绝望纠缠在一起,注定逃不开过往,他又想起地狱的烈火——

交错的锁链贯穿身体,曼珠沙华飞舞,为腥残的地狱增添了悱艳的颜色。冥王再一次来劝降的时候,他终于崩溃。

“大祭司,坚持了这么多年,何必呢?”沾满血污的下巴被勾起,高高在上的统治者玩味地笑,“你在地狱生不如死,为人族坚守着一颗心,至今不愿投降。可人呐,将永远唾骂和指责你,何必为了不值得的人受这样的苦?”

为天下而生,天下为谁?

守心如此,又有谁知?

何必自苦。

高歌罪与烈火,屈服就是解脱。

兰蒸椒浆,岁祀罔缺。薄海率土,诚效虔祗。

日月光华,天穹万疆。棠棣桑梓,鸾鹄百世。

百谷蓁蓁,佑我安居。菁华采采,佐尔宜家。

鬼祟伏诛,阴邪避世。朝朝辞暮,安然无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