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局(第3页)

他说不说空候的事都怕他疯了。

空候要他配合，他配合了，可后果全都是他担。

还有十五天的时候，空候选定了在这一天下灵魂赌约，他也终于想好，决定在这一天告诉孟往。

孟往在书轩，突然游倾来告诉他孟往又呕血了。这几日孟往情况稳定了些，已经不至于呕血了，突然恶化，他猛地心揪，快步赶去了书轩。

孟往撑着桌案，在他进门的一瞬间投来了一个眼神，暴戾。

这个眼神意味着什么，月余川几乎是立刻便明白。

——东窗事发。

“月余川！”一本折子啪地落地，“你当我是傻子！？”

他刚吼完，立刻便止不住地咳，唇角渗出血迹。月余川快速上前揽住他，但孟往一下拂开人，拭去血迹，质问：“你告诉我，轮回重置，为什么？？”

他掌控过轮回那么长时间，对一丝一毫的异样都熟悉，轮回重置？从没有过这样的事情！

等于说，等这四十九天结束了，那些亡魂不会化鬼，而是重新拥有四十九天的过渡期。

所以他现在又有时间了，所剩的时间是15+49，而不是15天了。这足够他恢复，然后再次筹谋。

但，重置轮回是有违常理，有违天道的事。而有能力违拗天道的，除了他自己，他只知道一个人！

“师父根本就不是沉睡期来临！”他强扼住咳血的冲动，揪住月余川的衣襟，怒不可遏，“你敢瞒我？？”

月余川知道安抚他已经没有用了，默了一瞬倏地将人抱起强硬地带离书轩，也不顾他挣扎，重新送回了床上。

孟往喘着气瞪他，月余川又回想起那个拜别空候的傍晚，深吸了一口气告诉他真相：“孟往，来不及了……”

孟往也才刚刚收到折子，推测空候可能还没有完成赌约，甚至应该就是今天，现在阻止说不定还来得及。

他挣扎着下床，又被月余川抓了回来，而他察觉了月余川的立场，冲着他厉喊：“你知不知灵魂赌约到底是什么！师父会死的……”

他完全能够猜到空候跟天道赌了什么，赌他能够在轮回之争中赢过转轮王，并借赌约来换取了轮回重置的时间。

“我凭什么一定会赢啊？如果输了，我会害死他的！”他勉强撑起来，拽住月余川的衣袖，“他已经失了一魂了，也已经输过一次了，他不能再赌！”

泪珠不住地滚落，他开始发抖，拽紧人，满目哀求：“我求求你，带我去五重天……我求你了，对我好的，已经没有其他人了，我不要他救我……”

月余川擡手扣住他的后脑，强势地将人按在自己怀中，任凭他哭吼与捶打，唯独不言不语，眸底猩红。

他很自私，在空候和孟往之间，他选择了孟往。

-

五重天——

众山环着一汪湖水，悬浮的棺椁已然升起，被锁链缠绕了一圈又一圈。

二魂七魄从白玉棺椁中逸出，只是那其中一魂，已经由原本的颜色染上了墨色，昭示着已然成为赌约的筹码。

魂魄落入湖中，完全消失。

湖水开始凝结，冰霜从湖畔开始蔓延，到湖心，直到整片湖水都凝成了冰。

彩翎神鸟扑棱着长翅，落在冰面上，慢慢地伏低，阖眼，随着主人一同陷入了沉睡，等待再一次苏醒……

“你是这破局之人，却也深陷其中。”

宗正老人目睹了一场落日的祭礼，执着一杯淡酒，倾洒在冰面，送别友人，遥遥一叹。

“再醒来时，请你喝这杯酒。”

……

-

鲜血染上了衣衫，孟往止不住地咳血，五重天递来噩耗的已经落在了耳里。

孟往撕心裂肺，哭得几近昏厥。

月余川陪着他，眼眶发红，一直守在床前。

那个拜别空候的日暮，那个萧然的身影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他护的不止是他的爱徒爱子，还因为深知轮回的法则，为了坚守正确。而那个有能力守卫正确的人，只有孟往，孟往必须走下去。

若是日不落，就不会有落日。

暮色四合，霞光垂落，一身风骨，长者曾端坐在风亭之中，独酌一杯淡酒。

他唱“雁去花载酒，不似少年游”；

他想“梦中犹自是清欢，恨相逢，归来已晚”；

他叹“不见合欢花，空倚相思树”；

……

他忆尽自己数不清的少年、青壮年、老年时代，牵扯不清的爱情、亲情、友情，驳杂的一生又一生……

“百谷蓁蓁，佑我安居。菁华采采，佐尔宜家。”

最后吟诵大祭司的祝词，任山雨欲来，道者若丘山，岿然不动。

……

『我无数次走向沉睡，走向死亡，又无数次从沉睡中苏醒，从死亡中复生，正如同轮回。

青山相望，告别漫长。成千上万年后，我们终将再见。

那时的你，我很期待。』

或许在逝去的人眼中，不是他离开了我们，而是我们离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