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二十二

沧澜·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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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水,轻抚着大地。除了尚未干涸的血迹和一片寂静,其余的什么都没有留下。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荆小情才感觉到身上蓦地一松。她保持着那个站立的姿势太久,以至于身体骤然能够动弹了,却因为双腿僵直太久而往前扑了个趔趄,歪了一下才重新站稳。

贴在荆小情脑门上的符箓随即飘落在地,化成一股灰,消失了。

夜里的风很凉,此时朝着荆小情一吹,就着她后背的冷汗,吹得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刚才……都看到了什么?

荆小情低着头,看向自己的鞋尖。身体止不住地颤,以至于她不得不双手抱臂,企图用掌心剩余的一点点温暖来暖和自己。

可就算是低着脑袋,不想看的东西也会自己闯入荆小情的视线。先前何必生生撕扯下来的、莫论的膝盖骨,此刻正安静地躺在荆小情的脚边,带着血和肉。

仿佛在向她无声地控诉。

荆小情的牙关打着颤,她闭上了眼睛。

不知不觉间,绝望的潮水涨了上来,和着安静的月光,将荆小情冲入深渊。

原本,她以为事情会随着莫论离开沧澜城结束的,她以为后来神锻匠的销声匿迹并不是由何必造成的,她以为何必身上的罪孽,可以少记一笔的。

谁知道,这几日荆小情每一天都盯着何必,却仍旧叫他有机可乘?

身为魔修,何必的力量强大。

可是荆小情忘记了,何必的老本行——他最炉火纯青的,应当是医修才对。

下的什么毒药、用了多少剂量,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下给神锻匠,还不让他发现。何必对于用药的控制,已经精细到了一种令人发指的地步。

现在回想一下,荆小情只觉得全身发冷。

太可怕了……

她所面对的这个敌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明明她努力过,想要制止过,可就算她用了百分之百的精力去应对,何必依旧能够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实现他想做的事。

这还只是在茶魂的记忆之中。

回到现实后,她到底该如何阻止他?!

而且,经过今夜的事情,荆小情终于明白——何必的好,原来只是对着项光之一个人的。

他对项光之的执念,已经远远超过荆小情的想象。这份不知道能否称为【爱】的感情,就像一层层厚厚的茧,将荆小情逐渐包裹,勒得她喘不过气。

荆小情知道的。

为了项光之,何必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何必气莫论重伤项光之,甚至给莫论下毒,不惜隐瞒项光之,也要为项光之“报仇”。手法极其残忍,甚至可以说是滥用私刑也不为过。

其实何必比任何人都清楚,项光之光明磊落,绝对不会认同他的做法。

但何必仍旧这样做了。

如果说项光之和柳如烟的爱是热烈的,是能够大大方方展示在太阳之下的,是会被玄门百家祝福的。

那么何必的爱就阴沉到极点、甚至还带着潮湿发霉的腐烂味道。

就像是死水中生出的藤蔓,自暗处裹紧,发现的时候已经缠遍全身,逃脱不得。

是只要沾上一点,这辈子都无法逃脱的阴暗。

荆小情一开始的推理,自根本就是错误的。

条件都是错的,得到的结论又怎么会对呢?

从来都不存在什么照看遗孤,也不存在什么疼爱女儿的父亲忍痛与女儿分别十年,奋力去寻却被便宜师父从中作梗。

全部,都是何必骗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