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玄渊点无劫
玄色镜面吞没吴通的刹那，触感非水非石，倒像一头扎进了凝固的墨汁里。粘稠，冰冷，绝对的静默压得耳膜生疼。没有上下左右，没有光暗流转，只有一片沉甸甸、化不开的“无”。他像是被嵌在了一块巨大的玄色琥珀中心，动弹不得，连念头都似乎要被这纯粹的虚无冻结。
“啧，这鬼地方，比老龙潭底那万年臭泥还闷得慌。”吴通的声音在绝对的死寂里突兀地响起，带着点刻意为之的调侃，试图驱散那股渗入骨髓的寒意。他动了动手指，指尖那点混沌道印骤然亮起，如豆灯火，艰难地撑开一小圈微弱的光晕。光晕之外，依旧是深不见底的玄色。
光晕摇曳，勉强映出他的轮廓。他身形颀长，肩背线条流畅如古松虬枝，裹在一袭洗得发白的旧青衫里，青衫质地普通，却隐隐透出历经万劫不磨的沉凝。墨黑长发随意束在脑后，几缕碎发拂过棱角分明的侧脸，那脸上不见风霜刻痕，唯有一双眼睛，此刻在道印微光的映衬下，深邃如寒潭，潭底却跳跃着两簇新生的、极微弱的鸿蒙星火，仿佛宇宙初开时遗落的火种。嘴角习惯性地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冲淡了眉宇间那份因长久静坐而沾染的、近乎神性的漠然，多了几分活人气。
“喂，有人吗？管你是人是鬼，出来唠个十块钱的？”他提高了点音量，声音在这片凝固的虚无中传不远，显得有点滑稽。回应他的，是更深的死寂。
他索性盘膝坐下，就在这片悬空的玄色里，姿势随意得像在自家后院晒太阳。混沌道印悬浮在身前，光芒稳定了些许，像一颗微缩的心脏在搏动。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点向那粘稠的虚无边界。
指尖触及的刹那，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的“空”意猛地反噬过来！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存在本身带来的碾压，要将他自身的存在概念彻底抹平、同化！吴通闷哼一声，指尖道印光芒暴涨，死死抵住那股同化之力，青衫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仿佛随时会被撕碎。
“哈！够劲！”他非但不退，眼中那两点星火反而更亮了几分，嘴角的弧度扯得更开，带着点棋逢对手的兴奋，“想吞了小爷？也不怕崩了你的牙口！”
僵持片刻，那无处不在的“空”意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粒“微尘”的顽强，缓缓退去，但那股无处不在的冰冷压力丝毫未减。吴通收回手指，指尖微微发麻。他盯着指尖残留的虚无气息，若有所思。
“这‘无’……有点意思。”他喃喃自语，眼神锐利起来，“不是死寂，是……未生？是源头？还是……坟场？”念头一起，眉心那道混沌印记骤然亮起，六色本源的道韵如水波般在他身周荡漾开一丝微澜，试图解析、融入这片玄色。
就在道韵扩散的刹那，异变陡生！
前方的玄色深处，毫无征兆地，一点极其微弱、极其遥远的星光突兀地亮了起来！那光点并非静止，而是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在“流动”，仿佛一条沉在墨海深处的、散发着微光的鱼线！
紧接着，一个苍老得仿佛从宇宙尘埃里挤出来的声音，带着浓重的、不知何方水土的口音，慢悠悠地飘了过来：
“后生仔……莫要乱动……惊跑了老汉的鱼……”
吴通瞳孔一缩，猛地循声望去。只见那星光鱼线延伸的尽头，玄色虚无如同水波般扭曲了一下，一个极其模糊的轮廓缓缓浮现。那是一个……垂钓者的身影？身影佝偻，披着一件由星光碎片和混沌尘埃编织成的破旧蓑衣，头上戴着一顶同样材质的斗笠，遮住了大半面容，只能看到斗笠下花白杂乱的胡须。他就那样盘坐在一片由巨大、惨白的未知星骸构成的礁石上，那礁石如同巨兽的肋骨，突兀地刺破玄色的“海面”。一根非金非木、布满虫噬般孔洞的钓竿，握在一只枯瘦如鹰爪的手里，那点流动的星光，正是从钓竿尖端垂下的鱼线散发出来的。
老者的出现毫无征兆，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只是吴通之前“看”不见。
吴通站起身，拍了拍并不存在的尘土，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意更深了，眼底却满是警惕：“哟呵！老爷子好雅兴！在这鸟不拉屎、不，连鸟都没有的地方钓鱼？钓的啥？寂寞吗？”
那模糊的蓑衣身影似乎动了动，斗笠微微抬起些许，吴通感到两道浑浊却仿佛能穿透一切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麻木。
“寂寞？”老者慢吞吞地重复了一遍，声音像砂纸摩擦着骨头，“这玩意儿……钓不上来。老汉钓的……是‘无’里偶尔冒出来的……‘错’。”
“‘错’？”吴通挑眉，走近了几步。脚下的玄色虚无竟传来一种类似踏在厚实冰面上的微弱触感，随着他的移动，一圈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无声荡开。“‘错’是什么玩意儿？长几条腿？好吃吗？”
“嘿嘿……”老者发出几声干涩的笑，像枯枝在风中摩擦，“腿？或许有，或许无。‘错’啊，就是不该在这‘无’里出现的东西。比如……一点不该亮的光，一丝不该有的念头，一个……不该闯进来的后生仔。”他斗笠下的目光似乎又转向了吴通眉心的混沌印记，“你这点光，也挺‘错’的。小心被更大的‘错’……当鱼饵吞了。”
“吞我？”吴通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在道印微光下显得有些森然，“那得看它牙口够不够硬。老爷子，您在这儿钓了多久了？就钓这些‘错’玩意儿？”
“多久？”老者似乎陷入了某种茫然的回忆，握着钓竿的手枯槁如树根，微微颤抖着，“记不清咯……星河流转，界生界灭……老汉只记得，上一个跟老汉说话的……好像是一块会唱歌的石头？还是颗长了腿的太阳？忘了……都沉进‘无’底了。你……是个人形？倒也挺‘错’。”
就在这时，老者手中那根布满孔洞的钓竿猛地向下一沉！竿身剧烈弯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那点流动的星光鱼线瞬间绷得笔直，直直地指向下方深不见底的玄色深渊！
“嚯！来了个大‘错’！”老者浑浊的眼中猛地爆出一丝精光，枯瘦的手臂上肌肉坟起，青筋如同虬龙般跳动，他低吼一声，全身的破旧蓑衣都鼓荡起来，脚下巨大的星骸骨礁发出沉闷的呻吟，仿佛要被拖拽下去！“好家伙！劲儿真大！后生仔！搭把手！钓上来分你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