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兴我王师,拯我斯民(第2页)

火光摇曳,张诊宅院,四面小土墙已推平,转而在正堂之前堆起了一座小土山,上摆有一瓮、一案、一炉。

周围挤满了沉默的百姓。

忽有嘈杂声起,人群自发分开一条通道,年逾甲子的张诊走出屋门。他脸色蜡黄,手臂如枯槁,有些吃力地迈动自己浮肿的小腿,一步一步上到土山顶,二儿子张庭之手举火把在他身后。

所有人都仰脸望着这位老人。

张诊没有说话,要过儿子手里的火把,点燃了瓮下的柴火。

慢慢的,瓮中传来“咕涌咕涌”的滚水声,瓮盖跳动,白色蒸汽上腾。人群立刻响起此起彼伏的喉咙滚动声、咂巴嘴声,所有人都渴望地望着瓮盖。

张诊环顾众人,面无表情,缓缓揭开了锅盖。

呼……

几乎所有人都踮起脚尖往前凑,伸长了脖子往土山顶上的瓮里张望。

张诊抓起案上的筷子,从瓮里缓缓夹出……一枚沾满热水的深黄色桑叶!

“瓮下燃烧的,是老汉家最后一棵桑树的枝干,”张诊举高桑叶,声音饱含悲愤,“瓮中烹煮的,是老汉家最后一颗桑树的树叶!”

他眼眶通红,花白干枯的发丝飘出巾帻,环顾众人:“乡亲们!这些年来,朝廷口赋、田赋比年加征!可怜我县乡,屡受蝗旱雪灾,赤地千里,几无收成!

然那郡县啬夫逼缴甚急,若不缴粮,轻者侵田籍财、沦为奴隶;重者刑加郡狱,离散其家!

已经如此艰难了,乡亲们,但那朝廷大司农上月仍征过住税,致石米而万钱!今又来征粮,不奉便下狱!乡亲们!我们做错了什么?朝廷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哇!”

四周人群逐渐沸腾,悲愤的呐喊如闪电一道道划破漆黑的夜。

“俺是松树门乡的!交不上粮,那狗县令就占了俺的祖田!”

“俺是北地乡的,狗县令不仅收了俺的地,还将俺女儿卖给太史家做奴婢了!”

“老汉是东湖县的!可怜老汉两个儿郎,都死在安州了!但那狗官居然还克扣我儿郎的恤钱!老汉贱内去公廨申辩,竟、竟然被狗官……严刑拷打后胡乱添了罪名,被害了呜呜呜呜!”

“俺是……”

人们越来越激动、愤怒,他们高高举起自己的干枯手臂,声泪俱下地倾述自己的苦难、控诉官员的腐败。

悲愤的呐喊如浪潮滚滚涌起,将张诊牢牢包围。这个老人眼眶几欲充血,在巨大的悲伤和愤怒下,他高高举起干瘦颤抖的手臂,声嘶力竭地怒吼,像是震动夜幕的雷鸣:“天夏失命!奸臣满朝!兴我王师!拯我斯民!”

“天夏失命!奸臣满朝!”张诊身后的张庭之紧接着呐喊。

“天夏失命!奸臣满朝!”越来越多的人在呐喊。

“兴我王师!拯我斯民!”所有人都在呐喊。

听着大门之后愈来愈强的呐喊,张延之微微垂目,轻轻念道:

“天夏失命,奸臣满朝。兴我王师,拯我斯民。”

……

三月廿五,署州岐燕郡西时城,郡狱。

郡狱设立在城中西北角,用土墙木门隔断外界,由郡贼曹管理,下辖五十来名狱吏卒。此日傍晚,火光通明的狱房官廨里,满面红光的郡贼曹正对一名躬腰狱吏吩咐着什么。

“噫!你只管带刘夫人来!犹豫做甚!”

“上官,小人实不敢,他刘经虽然只是一商人,但、但他亲家可是郡守大人。小人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