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在梦里

四月初一,阳光灿烂盛大。

立夏时节,走商行人熙熙攘攘,岐巍热闹繁华依旧,街头巷尾戏摊食摊尚未收拾,空气中残留着昨夜春本社的欢乐气息。人们推开院门,小童手举小风车,欢呼着跃向柳树角,大人紧随其后,与左邻右舍互相微笑行礼问好,道贺立夏。

辰正早食。城里某座不甚起眼的两进院落外,玉树临风的克莱顿端立石狮旁,面上带着儒雅随和的笑容,与接踵而至的少年少女们互相行礼。

“克莱顿院长晨安。”

“克莱顿院长晨安,道贺立夏。”

“……”

马云飞、林雅正、周桦、董甘棠四人规规矩矩行礼问好,各自手上还提有包装精美的礼盒。

“呵呵,各位学子晨安,道贺立夏。”

克莱顿微笑着回礼。

“克莱顿院长,雪公主来了吗?”八卦之火在眼里熊熊燃烧的董甘棠俏脸满是好奇,灵动的大眼睛闪着狡黠的光。

“呵呵,琴柳早来了,”克莱顿笑着摊手,“董大小姐又有什么好点子了?”

“嘿嘿,已经有啦!”董甘棠小脸雀跃,立马对摇头叹息的周桦摊开白皙手掌,“哼哼!一串烤蘑菇!”

周桦无奈掏出钱袋,取出几枚铜钱放到少女小手上。

“他们在打赌,比今天我们比雪公主来得早还是晚。”马云飞适时解释。

“呵呵……”克莱顿不禁轻笑,道,“琴柳昨夜看过放花灯,就在宅中歇息了。”

“啊,”周桦小脸一垮,向董甘棠撇嘴,“甘棠,这不算。”

“哎呀哎呀,算的算的。”董甘棠一面笑眯眯摆手,一面又问,“院长,那位、那位,来了吗?”

面对调皮可爱的小女孩,克莱顿很有童心地作疑惑状:“哪一位呀?”

“哎呀,那一位,就是那一位呀!”

“嗯……不知道诶。”

“啊,院长欺负人。”

周桦望着玩得不亦乐乎的两人,绝望捂脸:“是印灵堂新进的秦小姐,她也来了吗?”

“哦,是她呀,”克莱顿假装恍然,点头道,“来啦来啦,她刚来不久。”

“耶!三串烤蘑菇!”董甘棠立刻雀跃欢呼,朝身旁三人都伸出手掌。

“是的,我们三个都作赌了,”马云飞边解释边掏钱,轻轻叹气,“真的,我真不该赌的。”

克莱顿失笑:“哈哈,甘棠今天收获颇丰,得分院长一串烤蘑菇哦。”

“两串!哼哼,院长,我分你两串,我可是很大方的!”董甘棠眼睛笑成月牙,摇晃着小脑袋,很仔细地把手心里的铜钱分出一半给克莱顿。

克莱顿笑着收下,邀请四人入宅,他自己则缀在之后。

在将回去时,他看见最后一位到访的学子。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米禾作揖行礼:“院长晨安,学生米禾,来探望林公子。”

对这位来过几次的学子有点印象,似乎很沉默寡言。克莱顿报以微笑:“米学子请进。”

铁青色天穹下,遍插残破刀剑的苍凉土地上,有两道人影在来回攻守,卷起弥天烟尘。

一人握枪,一人捉刀。

不过说是来回攻守还不太恰当,整场看罢,其实一直是捉刀辈力压握枪少年。

“呀!”

少年最后一记凶悍直捅落空,捉刀辈灵活闪身沿枪直上,横刀一抹,少年人头随烟尘落地。

但眨眼间,人头合一的少年又在原地“复活”。

“你输了。”

“知道知道。”把枪一丢,林珏席地而坐,不耐烦地回话。

等了片刻再无后语,他微抬眉,只见看不清面目的玉挥舞着长刀远去,一如往日。

“玉,”他叫道,“我都输你二十来场了,什么时候放我出去哇?”

玉顿住,长刀刀尖垂地,声音依旧冷漠:“为一小儿辈伤至此地,不知有何颜面妄谈离去。”

林珏微微沉默,然后耐住不忿,蹙眉冷嘶:“差点被打死我认,当时请你接替我身躯出手我也认。但我都随你练了小十日,你怎开口闭口还是输!”

“那你赢了?”

“……”

玉继续远去。

“冷静、冷静,吸气……”

知道出去无望,林珏努力深呼吸平复心情,小脸上挂着有些勉强的笑容。

做完这套动作,闲下来的他看着周围一望无际的荒原,近来发生的种种又浮现脑海。

他要承认,那天在与周羽比试的最后时段,他托大了。虽说在玉的及时提醒下,使用尽流削弱了大胜斩,但接下来,他只以寒术抵御大胜斩的行为依旧太过荒唐,也正是他遭受重创的原因。

不知是不是出于“恨铁不成钢”的心态,玉一等他向克莱顿交代了“后事”,就迫不及待地将其拉入苍土,用冷漠的声音,从战术等各个纬度对他进行了全方位的辛辣批评。

其中最让他不悦的,则是玉对他与琴柳数月以来的比试评价:“稚儿舞剑,权作观瞻。”

他那是一个怒自心头起,提枪便要干,一如往日入梦时。

结果自然显而易见,玉尽管持刀,他依旧屡战屡败,堪称旧梦重回。

从这一光辉战绩,他自然随之想到了另一个使他连战连败的耀眼人物——琴柳。接下来场景变换,岐巍、学堂、静林……一直到天都岛的听澜阁;然后人物变化,米禾、李溪沙、周羽、董甘棠、马云飞、克莱顿……一直到天都岛的碧原晴空。

大声许下的愿望高悬头顶,似在随时间流沙而一步一步登高,就要耸入天际再也不见。

怎能离去!

林珏长舒一气,抓起水晶长枪一跃而起,放声大喝:“玉!滚来吃枪!”

回答他的是一柄迎面破风飞射而来的水晶长刀。

铛!

长枪劈飞长刀,林珏持握长枪,眼中熠熠生辉:

“再来!”

“真来不了了。”

扬朗尔格府邸院中,花圃里近人高的绣线菊开得烂漫,粉红色的鲜艳花朵郁郁芊芊,十分美丽。

将至巳时,琴柳、秦芷柔、周桦、董甘棠、马云飞、林雅正、米禾七人或三两围坐,或独在一旁,都聚在院里,或谈笑,或翻卷,或赏花,或默观。

几人中,尤以董甘棠最为活泼可爱,热闹了氛围。

“再作赌一次嘛,就一次。”

小院东隅,樱花树下。董甘棠眨巴着大眼睛,很用心地劝马云飞加入她新开的赌约。

“别了,我是真来不了了。”马云飞很坚决地摇头,毫不掩饰自己对赌的深恶痛绝。

“这次我保证你们赢的,真的,不信你问周桦。”

“我真觉得这次能赢,马学长不要怕。”周桦立刻连拍胸脯带点头,一副很自信的样子。

“……不,你已经被套牢了,没救了。”

而在他们三人欢声打闹时,一旁的林雅正已默默沏好了茶,一杯一杯端给在场学子。

坐得离他们最近的米禾收回打量四周布局的目光,笑着起身道谢接茶,林雅正微笑回礼,余光敏锐点在米禾起身时,怀里闪过的模糊亮光。

面色不变,他又端起一杯茶,递给西隅幼柳旁,垂眸翻卷的秦芷柔。秦芷柔书卷搁膝,浅浅一笑,低声道谢,细腻白嫩的手指轻轻接过茶杯。

最后是独自坐在花圃前的琴柳,她默默接过茶杯,颔首以作回答,清冷双眸看不清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