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春雷响,万物生长·终 (1)(第2页)

“大家稳住,千万别摔了龙母娘娘。”

府兵们顶着几百斤的重量扎稳了马步,不敢有丝毫松懈,殷夫人与金吒顶着神像,想将它扶正坐稳,木吒则抵着一块石头拦在殷夫人与金吒身后,以防他们抵不住神像重量滑倒。

神像距扶正只差毫厘之时,忽的像是增了千斤之力,殷夫人与金吒再抵不住,忙侧身闪开,避免被神像砸伤。

木吒忽然指着对面的小径喊道:“娘,你看,是父亲回来了。”

殷夫人与金吒齐齐顺着木吒所指方向瞧去,最先瞧见的却是马车后被被绳子牵着走得踉跄之人,那人身上半红不白的,既像是红衣掉了色,又像是白衣染了血。

金吒不甚肯定地问道:“娘,你看那个是不是哪吒?”

殷夫人默然,难怪神像突然像增了千斤力道,原来是龙母娘娘发现了哪吒,临时反了悔了,她费力地将神像扶了起来:“我去看看怎么回事,辛苦你们费些力气把龙母娘娘送去庙里。”

这神像是殷夫人与龙母应承之事,如今走到半路,不论龙母是否反悔,她自己必然不能食言而肥。

府兵们放下担轿,与金吒木吒一同将神像擡起来放在椅子上,金吒对着神像诚心一揖,将伞递给木吒,叮嘱他好生给龙母打伞,自己则在头前带路。

殷夫人小跑着往回走,但人力如何与车马相比,加上天又阴雨不断,黄泥路上极滑,能够平稳走路不摔已是难得,更莫说上追上李靖他们。

李靖这边厢信马由缰,拉着哪吒他们入了陈塘关,自打入了关,杨婵跟的不易,在黄泥地上几跤跌下来,距车马越来越远。

总兵府里的人被李靖带出去大半,殷夫人又教金吒和木吒护送龙母神像,此时府中留人不多。

李靖解下车厢绳索,将哪吒反捆了推进门去,命随侍快马去祖宗祠堂取了那平日里珍藏着的大五行旗,在后院里布了一道借助五行而成的阵法将哪吒锁住。

哪吒坐在地上,依靠着朱红色的柱梁,笑道:“这破玩意儿放在平时,擡擡脚也就踏碎了,此刻倒是虎落平阳了。”

李靖为官多年,哪能听不出来哪吒在骂他,只当她是将死之人逞几句口舌之利。

“哼,现在可不是你的平时。”说罢,交代府兵严加看守,不准任何人来探望,尤其是殷夫人,省得她坏了事会平添麻烦。

杨婵被拦在总兵府外,又无处可去,便倚在门口墙边,想要等殷夫人出门,殷夫人磕磕绊绊地从关外回来时,杨婵饥寒交加,倚在墙角已打了半个时辰瞌睡。

殷夫人远远便瞧见自家门口蹲着个姑娘,见衣服形制像是杨婵,凑近了一瞧,确是没认错了,只是这姑娘头脸脏的好似个花猫一般,想来是跟着李靖后面回来。

她忙将杨婵叫醒,杨婵一见殷夫人,忙向左右打量了一眼,低声问道:“大婶儿,可否借一步说话?”

殷夫人虽然焦急,但还是点了点头,扶着杨婵背过墙角,听她说道:“大婶儿,李总兵率众上乾元山抓了哪吒。”

殷夫人道:“我护送龙母像时瞧见,这才急匆匆赶回来,你可知道哪吒怎么样了?”

杨婵摇了摇头,又是一副要哭的模样,只听她恳求道:“大婶儿,我这厢被拦住不得进门,只知道李总兵在乾元山上以勾刀穿了哪吒的琵琶骨,你看在哪吒曾授你武艺,也曾襄助过你一家的份儿上,你帮我去看看哪吒好不好?”

此话何须杨婵来提,她本就是为了哪吒。

殷夫人拍了拍杨婵的肩膀,在附近替她寻了家客栈暂居。

安顿罢了杨婵,殷夫人回总兵府时,刚进府门,便见两队府兵奔相涌出,向四面八方散去,高声呼喝道:“诸位稍安勿躁,杀死三太子的罪魁已为总兵老爷擒获,待龙王爷处置祸首,天候不日将晴——”
 

殷夫人没想到李靖为了安抚百姓,居然这么快就把抓住哪吒的消息放了出去,却不知李靖此举正是为了防她。

李靖如此大张旗鼓地散布消息,龙王那厢得知哪吒被抓,派了龙兵前来通知李靖,表明他已将此事上报天庭,明日午时之后就要前来索要哪吒,那时若是见不到哪吒,必定使海水倒灌,将陈塘关永沉汪洋海底。

殷夫人回府才与李靖交谈了不几句,还没来得及细问哪吒,便听龙兵如此传报。

李靖站在门口,送走龙兵后,说:“夫人的算盘怕是要打空了。”

殷夫人望着李靖的背影:“即使你从来没养过他,也不愿意认他回来,可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怎么忍心?”

李靖伸手接了些雨水,反问道:“依你言论,那敖三太子与他何等情谊,不过与他几句口角,说杀就杀,还有他那师弟与西海小公主,多年情谊,他怎么忍心?陈塘关数万百姓何辜,你又怎么忍心?”

“是啊,敖三太子何其无辜,金霞无辜,那小公主无辜,陈塘关百姓更加无辜,”殷夫人摆摆手,摇摇头,退后几步坐下,无力地反驳道:“他纵然对不起世上所有人,可他没有对不起你我,没有对不起李家,他教过我御剑之术,玄门剑法,替你抵挡过雷震子大军,他救过金吒,他没有你说的那么坏!”

殷夫人说的底气不足,李靖反驳却是铿锵有力:“四海之事暂且不提,他当街打杀,纵虎行凶,迷魂阵里控制野兽坑杀数千将士,这些人为陈塘关舍生忘死,他们哪个该死?哪个不是娘生父母养的?”

是啊,哪个不是娘生父母养的?每个人都是,却只有哪吒不是。

殷夫人如此想着,嘴上说着:“哪吒从小与山兽妖怪一起长大,没有人教他的嘛,他只是顽心重,他不是故意的。”

李靖哼道:“我劝夫人有这与我闲话的功夫不如去跟女娲娘娘祈求,求她老人家大发悲心,教他来世投个好胎。”

殷夫人无话可言,当真踏出了门。

只是她这出门却不是依李靖所言去求什么神拜什么佛,而是在回总兵府的必经之路上等金吒木吒。

酉时时分,金吒木吒安顿好了龙母像,从郊外回来,离府门不远之处,被殷夫人拉到一边,交代道:“回去想把你们爹支开,一定要快。”

木吒虽然知道是为了哪吒,但还是想问为什么,还是金吒反应快些,止住了木吒的话口,忙拉着木吒赶回去,省得他开起了话匣子没完没了,途中交代他莫要多言,否则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或许就没得救了。

赶得急,看起来便慌张,一进门,金吒就大喊道:“父亲,不好了,父亲不好了!”

李靖闻声,呵斥道:“如此大呼小叫,成个什么体统?”然见他们站定了,才松缓了语气,皱着眉头问道:“什么不好了?”

金吒顺了口气,作慌乱状说:“头一日,娘去求龙母娘娘放那个弟弟一条性命,许诺那个弟弟若是留得命在,便给龙母娘娘铸金身建新庙,掷杯筊掷了个圣杯,我跟弟弟听娘的话,去送龙母金身神像,回来的路上,见到了二娘!”

李靖不出金吒意料地将眉头拧紧了问道:“她不是死了?怎么又出现了?她做了什么?”

“二娘鬼鬼祟祟的上了窦团山,不知道是想做些什么,”金吒胡扯道,“万一是二娘对我们怀恨在心想要报复,那窦团山......”

如此这般的把真话与假话混着说,一半真一半假,本就不好分辨,又扯出胡九姿,言及她上了窦团山,又提起曾经的仇怨,这一番言语,由不得李靖心下不乱,更难起分辨真假之心,只听他交代金吒木吒守好后门之后,匆匆出了门去。

殷夫人看得真切,待李靖走远之后,急回了府中,让金吒木吒守好大门,自己则去了后院。

哪吒听见脚步声,睁开眼瞧了瞧,哼笑道:“你来做什么?”

“你怎么样啊?”殷夫人看着眼前的阵法,想要踏进去却被弹开,无奈之下,只能急切问道:“这是个什么东西,我进不去啊,你有没有力气自己出来啊。”

“大五行阵,利用金木水火土生克之道将人困在其中。”哪吒闭上眼睛调整气息,口中说道:“土为五行之母,水是五行之源,无土不生,无水不长。你去把墙角介入地下的土行旗连同梁上承接无根水的水行旗取下来就行。”

殷夫人闻言,急忙跑出去取了长剑过来,先取了墙角定生的土行旗,口中又念一声“着”,御剑出鞘,将横梁上承接雨水的旗子击落下来,雨水没了阻拦,滴滴答答的自漏雨处流淌下来。

再一次试着踏进阵里,果真畅通无阻,没了阻拦。

殷夫人将哪吒从柱子上解开,发现他双手反剪被缚,又匆匆急急地把捆手的绳索绞断,这才拉着他出了门去,有殷夫人开路,府兵也不敢拦着,只能教人远远跟上,省得李靖回来不好交代。

哪吒问殷夫人想带自己去哪儿,但殷夫人也没有个方向,只看哪里没人就往哪里跑,也不知跑了多久,直跑到个大水刚退的废弃村落方才停下。

大水虽然退了,但地上积水深到人的小腿肚处,积水里零散躺着十来具尸体,也不知在水中泡了多久才被泡得发胀。

殷夫人瞧着地上三三两两的尸体,想到这些人尽是被这场大水淹死,气自不打一处来,四下里打量了一眼,一个村落几乎死伤殆尽,见不着半个人影,又想起李靖的话,心里越发是堵得慌,见着哪吒在眼前,心头火更大,顺手那么一推,哪吒猝不及防地被推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