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第2页)

“嗯?”

安常凑过来,望着南潇雪:“说我要遭天谴。”

南潇雪反应了下,挑唇:“那你怕么?”

“有什么好……”

这时窗外突然一声惊雷,雨势跟着转大。

本是盛夏将至的标志,发生在此刻却令安常一愣:

真来啊?劈死她啊?真够猛的。

不禁握紧了手里的护身符。

南潇雪笑了,伸手捂住她双耳。

“我不是怕打雷。”安常听不清自己声音:“我只是没想到这么突然。”

她说不怕,南潇雪却没放,反而把她双耳捂得更紧了些,带来近乎耳鸣般的空音。

然后薄唇翕动,微吐几个字。

这才放开了她的耳朵。

安常默了下。

无法回应,所以,是不是只能以沉默装傻。

两人上了她的雕花木床,天色正是最暗的时候,南潇雪乌色的发与夜融为一片,丝丝缕缕又如逐渐瓢泼的雨。

安常脑子里想着,不知天井里的积雨,是否没过台阶一半了。

雷声和雨声明明那么激越,落在旖旎的卧室却变成轻舞的幔纱,把谁人的呼吸掩得沾了茫茫水汽。

她沉迷于自南潇雪背后进行的感觉,完全的拥覆,所以这一次也是如此。

动作一如窗外的雨,明明目的在于堆砌激烈,细看每一丝却在仿写温柔,以耐心裹藏野心。

南潇雪伏在枕上,枕芯里装的应是荞麦,每次稍一动,就引起一阵沙啦沙啦响,只得控制自己不要轻蹭过枕面,而此刻的自控,比任何舞台都更难。

闪电划过,安常凝眸,望着南潇雪某一瞬间,只为她一人窥探的神情。

良久,手指刮了一下那濡湿的蝴蝶骨,似是安抚。

指尖轻移,化为笔触。

一笔,一画。

南潇雪反应过来,安常在写四个字。

她方才捂着安常双耳才能道出的那四个字。

先前尚能自控,此时背脊的痒传到心底变为涩,反而忍不住微动了下,惹来荞麦枕发出一阵沙啦声响,还好又被一阵落雨所遮盖。

这样的雨夜,遮掩的还有怎样的心思。

她们都明了,却无法言传。

她得捂住安常耳朵才能吐露。

而安常只会在她背上默写文字。

如若挑明,可能带来的结局,她们或许都无法面对。

雨停了,南潇雪在最后一抹夜色掩蔽下离开。

安常送她走后,又倚着门框站了会儿,一转头吓了一跳,发现文秀英正盯着自己。

“外婆,起夜吗?”

“天都还没亮,你在门口干嘛呢?”

“我……睡不着。”

“怎么了?”文秀英顺着屋檐绕过天井,走到她跟前,探手摸了一下她的头:“不舒服?”

安常心虚,往后躲半步,不知自己身上是否还沾着南潇雪的香味。

文秀英只是问:“怎么出这么多汗?发烧了?”

安常脑子里莫名冒出一句:

心在发烧,人却清醒。

她轻推着文秀英的肩:“外婆,我没事,你快去完洗手间再回去睡会儿吧。”

“你这孩子从小就是,什么事都不愿意讲。”

“真的没什么事啊。”

或许她这么寡言,就是觉得有些事讲出来也解决不了,那还为什么要讲。

一场夜雨后,白日里难得露出明晃晃的太阳。

安常下午在苏家阿婆的染坊帮忙,从染缸里捞出一匹匹布,挂在高挑的竹竿上晾干固色。

苏家阿婆一拍她肩,她吓一跳。

“傻孩子,盯着太阳看什么呢?也不怕晃眼。”

安常笑笑:“有点走神了。”

“你从小就是,跟别的孩子一点不一样,不吵不闹,好像总在自己的世界里,也没人知道你在想什么。”

别人怎么可能会知道。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晚上来到片场,发现格外忙碌,不知是否因为要杀青的缘故。

倪漫找到她:“安常,给,今晚的场次表。”

塞给她又匆匆走了。

安常坐在角落翻了翻。

很奇怪。

今晚都是南潇雪和柯蘅两位主角的戏,而不像之前,都是主角与配角的戏份穿插。

她茫然的擡了一下头。

对剧组太不了解,她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眼前的人连走路都是一溜小跑,她跟谁都不算熟,也不知道问谁。

想了想,给毛悦发了条微信:【拍戏一般都是主角和配角的场次穿插着来对吧?】

【啊?应该是吧。】

【那突然连拍主角的戏份说明了什么?】

【宝贝你说什么呢?你是说我女神的舞剧吗?】

她这是病急乱投医。

毛悦也不过是南潇雪的粉丝,哪可能对拍戏现场那么清楚。

要不还是问牟导吧。

刚站起来却被人一撞。

是柯蘅助理,赶紧伸手扶住她:“对不起对不起,我太着急了。”

安常站稳:“没事。”

助理越过她匆匆跑到柯蘅身边:“蘅姐,那天确实没办法了,最快只有第二天早上九点半的。”

柯蘅拧眉之间,安常忽然明白了什么。

下意识望向南潇雪。

当南潇雪回应的目光投射过来,她才意识到自己看得太直接。

南潇雪发现了,难道其他人发现不了?

她挪开眼神。

南潇雪的心揪了一下。

“雪姐,可以去候场了。”

“来了。”

南潇雪走到镜头外站定,往逐渐围拢过来的人群中又望了眼。

安常混在里面。

眼神里的茫然逐渐消退,素来的清冷混着一点点倔盖上来。

南潇雪意识到,如果她不主动找安常说这事的话,安常永远不会开口问。

拍完这场戏,南潇雪让倪漫把安常叫过来。

安常站着,她坐着,因方才跳舞出了汗,此时肩上披着张薄毯,双手捧着的保温杯里装满热白开,飘出氤氲的热气。

身为舞蹈演员,身体就是自己最重要的武器,必须时时小心照料。

安常盯着杯中不断冒出的热气,飘飘荡荡往上移,一直移到南潇雪下巴,眼神又落下去,去追杯口重新冒出的一丝热气。

就是不肯看南潇雪的脸。

因为经常要商量镜头的事,她俩这么相对,倒并没显得太突兀。

很多人匆匆从她们身边跑过,瞟一眼,眼神又很快的飘走。

移动衣架的滚轮声。挪碳素灯拖动的电缆声。搬动滑轨的刮擦声。

片场是狂乱的大提琴,她俩之间是越绷越紧却始终没用到的那根弦,吊着人的神经。

直到南潇雪开口:“这件事……”

可笑的是现场真的太吵了,她根本听不清南潇雪说话,不得不凑近一步:“你说什么?”

南潇雪顿了顿。

她想过今晚散场之后再跟安常说的。

在安常静谧的卧室,或者她民宿的房间。

但总觉得那样的环境更难开口,片场的嘈杂反而给她一些底气——

世界这么忙乱,情绪上的事,是不是就不算太大的事?

她指指旁边倪漫跟她对剧本时常坐的一张小凳,安常看了眼,坐下了。

这样两人离得更近一点,她说话也不至于太过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