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第2页)
安常没什么表情的盯着银幕。
她不是故作深沉,只是不知该以什么表情面对。
不是没发现毛悦时不时在偷瞟她。
一场舞剧有多久?她不知道田导具体怎么剪辑,但根据观影经验,应该至多不过两小时。
她看似安静坐在这里的一分一秒,都是头顶悬着炸弹的倒计时。
引线便是舞剧结束后南潇雪的离开,从此她俩的世界天崩地裂,倒向截然相反的两极,再无任何弥合的可能。
出了这影厅,她还能再去哪里见到南潇雪?
本意是来看银幕上的南潇雪,理清自己现在对她的感觉,却被南潇雪的突然出现彻底搅乱了心神。
突然毛悦拍了她一下。
安常一抖,立即望向第一排的南潇雪。
影厅太大了,根本望不清。
结果毛悦说:“刚在日料店喝太多味增汤了,我想上厕所,实在憋不住了。”
安常:……
侧腿让她出去。
毛悦冲到洗手间解放了自己,洗完手又习惯性掏出手机,看有没有客户给她发微信。
埋着头往外走,不曾想一个人正推门往里。
毛悦生怕撞上,下意识往后一退,手一个没抓稳手机摔出去,掉在那人的乐福鞋边。
她想去捡,那人已先她一步蹲下。
等那人站起来,她已然呆了。
戴着口罩又怎么样呢?!
要是她从那双风光霁月的眼眸还不能认出这人是谁,她还配十年老粉的称号么?!
她的手机已自动锁屏,背景变作刚刚设置的安常生日照。
南潇雪凝眸看了一眼,递还给她。
她颤巍巍接过说声“谢谢”,拔腿就往外走。
她不知别家粉丝追星是怎样,反正对她们“浪味仙”而言,南仙一直是可远观而不可接近。
可以隔着银幕欣赏,可以去舞剧院接南潇雪下班,甚至可以像她之前跑去宁乡看《青瓷》的开机仪式,可那都是混在人堆里的行为,不会与南潇雪发生什么实质互动。
那次在开机仪式上,还有那次金羽奖颁奖礼结束后在电视台门口,南潇雪走过来跟她一说话,她差点心脏骤停。
更何况那时她身边还有其他人,而此时密闭的洗手间里只有她和南潇雪。
她同手同脚的往外逃,简直不知安常这个狠人,怎么有勇气对南潇雪下六十万的手!
偏这时一道清冷声线自背后响起:“等等。”
她颤出了小鸡炖蘑菇端上桌时、那朵蘑菇不停抖动的幅度,回头。
南潇雪纤长手指,勾下耳畔的口罩,那张绝色的脸露出来,相较于银幕上的扁平简直生动太多,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美颜暴击。
她喘不过气,越发不知安常怎么敢下六十万的手。
南潇雪再次开口:“你怎么在这?”
“来来来看首映。”
“她是跟你一起来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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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悦回座位时,安常发现她在发抖。
压低声问了句:“你冷么?”
这时忽然有影院工作人员过来,对她左手边的两位观众耳语了什么。
那两人很快站起来,猫着腰随工作人员一起走了。
安常不明就里:“什么情况?”
毛悦:“我我我不知道啊!”
她还在发抖,安常伸手碰了一下她的手:“你是冷么?”
这时安常旁边的座位微微压下重量。
以为是先前的观众回来了,也没在意。
先是毛悦咳了声,接着安常鼻端嗅到了一阵久违却熟悉的香气。
像一根毛线针,把早已编织进这两个月日常的回忆往外挑。
垂下来,变成长长的一缕,连带着她脊椎都发软。
她怔怔的,手一时搭在毛悦的手背上忘了移开。
毛悦一下甩开她的手,紧盯银幕目不斜视。
安常缓缓靠回椅背。
无论她怎样紧盯银幕,眼尾却不老实,挤进一个清逸侧影。
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银幕,而对南潇雪的印象又都是矜贵旗袍加身,根本没人料想到这个穿条纹衬衫和牛仔裤、戴着口罩走来的女人会是她,只道是先前离开的观众。
安常盯着银幕,连侧头的勇气都没有。
这时银幕里的南潇雪又撞进她眼底——
旗袍立领边,露出半颗极小极小的吻痕,那是她留下的印记,南潇雪根本没遮去,就那样带到了镜头前。
而那吻痕若一撚就化的红豆沙,即便放到银幕这么大,若不是知道端倪刻意盯着瞧,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另一个知道秘密的人,现在就坐在她身边。
安常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她仍是不敢偏头,手却不听使唤的摸索过去。
南潇雪的手一本正经搭在腿上,像个清正的大学教授。
安常的指尖微颤,摸索过去,复上她手背。
右边的毛悦又在抖个不停,心想,完了啊,刚才安常碰她的手,是不是被女神看到了。
果然,南潇雪轻轻一抖手,带着几分怨意似的,把安常的手甩开了。
安常一愣,触电般缩回手。
她不知关窍,因而陷入一种巨大的局促不安里,觉得自己误解了南潇雪的意思。
可南潇雪这样悄无声息的坐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眼都不眨的盯着银幕,端端正正连眼尾都收敛。
可,银幕里也是南潇雪。
那修长脖颈间载着她吻痕所拍的镜头,被剪得细碎,草蛇灰线一样密密灌注在全片里。
她望着那吻痕,满脑子都是方才被南潇雪甩开的手。
「演技」。
「梦境」。
「淡忘」。
她有无数个关键词来为南潇雪的行为做注脚,来充当指责自己莽撞行为的理由。
可就在这时,南潇雪的手探了过来。
准确的说,安常全心浸在自己的懊丧里,根本没料想南潇雪的这一举动,她先是感觉指尖一阵微凉,眼尾垂下瞥见一抹雪白,惊得她肩都一缩,撞在椅背上,换来后座“啧”的不耐烦一声。
毛悦的眼神闪烁不定。
安常反应大,可南潇雪并不如她那般惊愕,按着她手背,等她最初的一阵惊愕过去。
然后,食指、中指、无名指,一根根扣了进来。
安常的手僵着,可这样的抵抗很无力。
两人变作十指紧扣。
指间滑腻的触感传来,安常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淡忘过。
她反向紧紧扣住南潇雪的手,眼还望着大银幕。
银幕上一袭瓷青色旗袍翩然起舞、吸引所有观众目光和暗叹的人,此时就在她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安常的神经终于镇定了点。
大着胆子看了南潇雪一眼。
不敢扭头,用眼尾去看,映入眼帘的只有小半张侧脸,鼻尖到唇瓣的线条似在勾勒一幅行云流水的水墨画。
南潇雪没看她,只是淡淡望着银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