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第2页)

其他位置陆续都坐满了,只剩她左右两个位置还空着,好似有什么结界。

总算开始走热菜,安常举箸,打算用埋头苦吃来缓解今晚的尴尬。

没料想,包间门口走来一个人。

选手们一阵惊喜:“颜老师!”“颜老师你可算来了!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颜聆歌淡笑道:“我怎么会不来?”

她年纪或许比有些选手还小,可就是有这样的气韵,白衬衫灰西裤,同样深灰的大衣脱了搭在臂弯里,一副银丝边眼镜显出清雅,被叫做“老师”一点不违和。

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安常就觉得她挺成熟的。

安常全没想到颜聆歌会来,从前她俩在一起时,颜聆歌从未同她跨过年,大家族里规矩繁冗,跨年这种大日子要上香祭祖,必得留在家里。

况且现在,颜聆歌若已相亲订婚,更得在家族里担起一份责任来了吧?

颜聆歌环视包间一圈,好似只因安常身边还有空,无限自然的坐到了安常右手边。

安常暗忖,她该去趟洗手间,回来时,不惹人注目的与颜聆歌隔开个座位入座。

正准备起身,颜聆歌低声叫:“等等。”

同桌好些人去给导演组敬酒,包间里喧嚣一片,给予了低声谈话的机会。

颜聆歌问:“躲我?”

安常是极好脾气的人,这句话却听得禁不住生气。

她固然有错,可当年的错误两人都有责任,若论及情感,更是颜聆歌有愧于她。

她为什么要躲?

面色沉下来,又听颜聆歌问:“没想到我要来?”

安常盯着面前的一碟口水鸡:“你怎么会来?”

颜聆歌顿了顿:“我怎么会不来?”

跟方才她回答其他选手的那句一样,可语气截然不同。

轻缓的声线,让人忆及过往,颜聆歌也会用这般的语调同安常说话。

于是这句话的前缀就变成了——“你在这里,我怎么会不来?”

安常觉得荒诞。

以前在一起时,颜聆歌时时缺席,反到了现在,两人坐在同一桌边。

懒得摘去声音里的那丝嘲讽:“我想这么重要的节日,你该同你的家人在一起。”

颜聆歌观察她神色:“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我的一些事,总之,我没有去相亲,之后也不打算去相亲。”

安常给自己夹了块口水鸡:“不必告诉我这些。”

整个包间忽而安静一瞬。

安常不知发生何事,擡眸环视,发现所有人望向门口。

她跟着把视线抛过去,才发现——

南潇雪站在那。

一袭绛紫旗袍勾勒婀娜,清冷的面庞又消解了过分的媚气,她是在夕阳下绽开的紫藤萝,即将独自走入神秘的良夜,不让凡俗世人轻易拾获这份美丽。

安常一瞬觉得,所有人的失语其实不为着南潇雪的身份,本能之下,独独只为着这震慑人心的美。

南潇雪面色那样淡,扫视包间一圈,眼神就落到安常和颜聆歌那边去。

总导演不敢怠慢,赶紧迎上来:“南老师,您助理说您有空就来,没想到您真来了啊,我们可太荣幸了。”

“您往这边,上座请。”

“不必给我让座。”南潇雪声线清寒:“哪儿有空坐哪儿。”

说罢便往安常那边踱过去。

这话于她而言倒也正常,她一贯不是那类讲排面的人。

总导演一路送她走到安常那桌旁边,她眼尾扫了眼安常,好似又扫了眼颜聆歌,尔后一抚旗袍下摆,端端正正的坐下了。

导演垂手立在她身侧,整个包间里鸦雀无声。

南潇雪淡道:“导演回座吧,大家继续吃喝,随意些,当我不存在。”

妈呀,谁敢当她不存在。

她擡眸扫视一圈:“你们这样,有人该不自在了。”

包间里这才恢复响动,大家如梦方醒般:“哈哈哈哈这西瓜蘸酸汤肥牛应该不错!”

安常眼观鼻鼻观心。

现在的座位绝了,她右手边是颜聆歌,左手边是南潇雪。

她眼尾偷偷瞟向南潇雪。

全国最顶尖的舞者背挺得笔直,一点动筷子的意思都没有。

安常轻唤了声:“南老师。”

“您不吃一点么?”

南潇雪:“不吃,舞者要控制身材。”

颜聆歌往这边看了眼,好似疑惑连筷子都不动的南仙,为何竟来了聚餐。

安常拿起瓷勺给南潇雪盛了碗鸡汤,特意撇开油脂,一只白瓷小盏里,汤色清亮亮的。

轻搁在南潇雪面前:“那南老师喝点汤,不胖人。”

南潇雪的眉心好似松了松。

安常又想着还有旁人在场,怕她过分越界的举动会给南潇雪惹来流言,添上一句:“南老师的助理不在,我就代劳了。”

南潇雪的眉心又凝了霜雪。

倪漫被她支去公司送合同了,她瞥了眼鸡汤,连调羹都不想拿。

双手在腿上交叠得端雅:“安小姐。”

“听说你和颜小姐以前是校友,不给我们介绍一下?”

安常冒了一脊背的汗。

南潇雪唇角微挑,似笑非笑。

安常不说话,南潇雪的鞋尖在桌布遮挡下,轻踢她一下。

安常:……

她开口:“这是颜聆歌。”

“这是全国最顶尖的舞者南潇雪老师。”

她觉得这介绍有够莫名。

全国谁人不识南潇雪。

颜聆歌冲南潇雪笑道:“久仰了,南老师。”

南潇雪倒没笑,凝眸仔细打量颜聆歌。

她视线素来清幽,要不也不会有“人形空调”的“美称”,直到颜聆歌被她瞧不自在了,她才淡淡点一下头:“幸会。”

三人都是不多话的人,介绍完便陷入诡异的沉默。

颜聆歌拿起公筷,夹了根笋干轻放到安常碗里:“我记得大学时,你每年过完年回学校,都会给同学们带冬笋,我家阿姨还打电话请教过你怎么做腌笃鲜。”

南潇雪不拿筷子,打发时间似的,食指在桌面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

安常被她敲得一背的汗。

赶紧把笋干从碗里扔进骨碟:“晚上吃笋不好消化。”

颜聆歌问:“那想吃山药么?山药养胃。”

安常还没答,便听南潇雪轻笑了声。

不食人间烟火的南仙,拿起筷子的姿态也是风姿绰约,夹了颗虾仁放进安常碗里:“晚上少吃点碳水,多吃蛋白质,对身体好。”

颜聆歌急道:“她对虾过敏。”

南潇雪的唇角抿了抿。

安常赶紧夹起虾喂进嘴:“我现在不过敏了。”

这时编导组开始组织敬酒。

每人站起来敬大家一杯,附一句人生感悟。

轮到颜聆歌,她笑容清婉执起红酒杯:“人生总有遗憾,包括我也是。愿大家所有的错误都能被修正,所有的遗憾都能被弥补。”

她坐下后轮到安常,很快速的喝了杯酒:“我没什么值得说的感悟。”

否则怎么会把人生过得一塌糊涂。

轮到南潇雪,导演组知道她不喜这些,刚打算解围,没想到她端着水杯站起来:“我跟大家说句大实话吧。”

“错误不可能被弥补,就像站上舞台,动作错了就是错了,固然你明天可以重新跳好,但那是明天的表演,至于今天这场,你再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

“我要练舞,不喝酒了,以水代酒吧。”

她一口气干了那杯水,端然坐下了。

包间里一瞬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