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第2页)

轻拂开安常的手:“安小姐,已经很晚了。”

木扉在安常面前缓缓闭阖,似终错失了不复得路的桃源。

她站半晌,回味南潇雪初初那声“安小姐”,和最后那声“安小姐”。

有什么东西,悄然改换。

扭头往自己房间走,才发现角落立着个人影。

颜聆歌见她从南潇雪房间那边走来,也是一愣。

安常垂着眸子走近。

颜聆歌犹豫了下,上前解释:“刚才停电,我来敲门,你不在。”

“嗯。”安常淡淡低着头,拿出钥匙:“就是这样,你来敲我房门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

她走入房内,关上了门。

******

第二天一早,摄制团出发去拍南潇雪的独舞。

山里的清晨很美,明晃晃的阳光洒下来,树根处尚有荒草,枯朽的枝头却结着冰。

开到瀑布近处能停车的位置,南潇雪从车上下来,难得裹着件长款羽绒服。

安常跟着下车,已能听到巨大的瀑布轰鸣声。

摄制团队沟通拍摄细节,都要互相喊话。

先拍安常和颜聆歌的部分,安常和唐雨桐所修复的仿古作品也被小心照料、带来了现场,二人各自抒发对这件文物的理解,再畅想一番南潇雪将如何以舞蹈展现。

安常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对第二个问题据实以告:“我不知道,想象不出。”

轮到南潇雪上场,脱下羽绒服,安常目光凝住——

那是一件素白的纱衣,薄而透,裹着南潇雪纤薄的躯体,风一吹,好像随时要御风而去。

而南潇雪今天没化妆,只抹着一张红唇,一头乌发没做任何装点,自然的垂散在肩头,随风飞扬。

她与摄制组讨论着些什么,一点听不清,所有的声音都被瀑布掩去。

摄制组开始架机位,南潇雪独自一人走向瀑布。

安常望着她脚步轻灵,迈过一众碎石,站到瀑布下相对最大的那块圆石上。

圆石离瀑布太近了,水流溅落在南潇雪的长发和纱衣,南潇雪穿舞鞋的脚尖探出,试了两个动作。

安常冲到摄制组旁边,在他们耳畔吼:“她要这么跳?”

摄制组回吼着告诉她:“南老师说她有把握!”

安常又吼着问抱着羽绒服站在一旁的倪漫:“那块石头上溅满了水,多滑啊!很危险的!你不用跟公司报备下么?”

倪漫吼着回她:“雪姐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她有很多经典作品都是这么拍出来的!”

所有人都全心相信着南潇雪。

相信她的评估,相信她的判断。

因为她是舞台上的神,而现在一块圆石就是她的舞台。

安常默默看着,手紧攥成拳。

她甚至望了眼瀑布下湍急的水流,万一南潇雪落水,她有几成把握将人救上来?

南潇雪开始独舞。

瀑布声太大,现场没有旋律。

南潇雪也并不需要旋律,所有节奏都在她脑子里。

腰肢轻曼,每一次跃动却充满力量感,她是对酒当歌的侠女,一转腕一扭指尖,似手中握着小小瓷盏,脚尖轻撩后一个大幅度的下腰,裙裾在瀑布形成的水雾间飞扬,阳光洒下来,形成一道闪烁不定的彩虹,绽开在她素白的裙边。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是已被用到滥俗的句子,可此时安常带着心底深深的震撼,觉得没见过南潇雪这一舞的人,都不可能领略这句话的真正魂灵。

南潇雪下腰时一扬手,干的不是杯中酒,是瀑布是朝阳,是这茫茫天地大好河山的雄浑。

她纤弱优美,可她又能舞得气势磅礴。

直到最后一个定点动作。

摄制组静默一片,没有人赞扬没有人鼓掌,只有轰鸣的瀑布声似自然对南潇雪的赞许。

也许人类的掌声太渺小,根本配不上方才的一舞。

这时安常很庆幸自己在回答如何畅想南潇雪的舞蹈时,坦诚回答“不知道”了。

无论何种回答都与南潇雪的舞姿相去甚远。

她初看自己修复的那只瓷瓶,想到的是“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可直到南潇雪把舞蹈选址定在了山间瀑布,贡献了方才那一舞。

她才发觉以静来表达静境是不对的,在一切的恢弘中,斗转星移,沧海桑田,才会有真正具备分量的思绪沉淀下来。

南潇雪就是对一切艺术形式有着惊人的直觉,也许她不止是舞者,还是诗人。

她的白裙和乌发已尽数被瀑布溅湿,踏着碎石走回岸边时,倪漫和摄制组赶紧抱着羽绒服和浴巾冲上去:“辛苦了雪姐!”

“太精彩了南老师!”

安常在后边默默看着,从保温杯里喝热水时南潇雪蹭掉了口红,冻得发乌的唇色透出来。

摄制组也怕南潇雪感冒,驱车赶回民宿。

安常从行李箱里翻出几片暖宝宝,去敲南潇雪的房门。

哗哗的水流声传来,南潇雪好像在洗澡。

她正要离开的时候,水声停止了。

她犹豫了下,又敲了敲,南潇雪把门打开了。

裹着浴袍,一头乌发湿着,从领口滑落在纤长的脖颈间。

安常递上两片暖宝宝。

南潇雪瞥一眼:“你觉得我会没带这东西么?”

她欲关门,却被安常伸手挡住,晃晃另一手里的暖宝宝:“这是幌子,我来问你一个问题。”

“你觉得刚才那样,不危险么?”

南潇雪反问:“你觉得那样的舞台不出彩么?”

安常一时无言。

南潇雪语调沉沉:“如果你非要问,那我告诉你,不危险,因为我是南潇雪,我对自己的身体有绝对的掌控力,我很清楚自己能做到什么不能做到什么。”

“可……”

“这就是舞台上的我,把自己完全抛给舞台,然后等着舞台给我同样的回馈。”南潇雪道:“安小姐,我对你也有个问题,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质问我觉不觉得危险?”

安常默然。

南潇雪扫她一眼:“不用担心我。”

“既然我所有的一切都是舞台给的,”关上门前,南潇雪似已恢复初识的傲慢:“那么,请好好仰视我的舞台吧。”

******

下午启程回邶城,登机后安常才发现,颜聆歌又一次坐在了她身侧。

起飞的轰鸣声间,颜聆歌压低声:“你对南老师……”

“我喜欢她。”

颜聆歌指尖一蜷。

安常的声音轻却肯定:“很喜欢她。”

飞机升空带来耳膜震荡,颜聆歌缓缓吐出一口气。

从前她过分谨慎,一切的情意藏在悄然的眼神、似是而非的语句里。而安常性子静,也从不会说什么直抒胸臆的话。

直到现在,安常坐在她身侧,毫不退缩的说出:“我喜欢她。”

颜聆歌低头不再敢瞧那双清亮的眸子。

唇角扯出抹带涩的笑,觉得自己错过了太多。

******

下机后,毛悦让安常直接去纹身工作室。

忙完立马过来问她:“宝贝,旅行期间有没有发生什么?”

安常点头:“有,很大的事。”

毛悦一拍桌子,颤抖的指尖恨不得怼到她额头上:“你你你,你这是做多少钱护身符都保佑不了的事了?”

“不是那个。”安常顿了下:“她让我,跟她谈恋爱。”

毛悦一下站起来:“你答应了?我用全部身家去替你求护身符也不知够不够啊!”

安常沉默。

“你不会拒绝了吧?”毛悦又猛地坐下:“完了完了,这下就算把我爸妈的全部身家也拿来求护身符,都不知够不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