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吸血虫
露莎听到三个大人的分析，整个人都快裂开了。
她再怎么成熟聪颖，如今也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人。
从小生长在平民家庭的她，从小信仰神明的她，根本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可是露莎知道，她的老师和姐姐不会骗她。
这一瞬间，露莎仿佛才真的认识到这个世界。
叶辛夷伸出指尖，点了点最小的石子儿，说道：“蒙扎，你收到的消息，说是一队圣裁所的骑士回归圣克洛伊。”
蒙扎闻言知意，当即说道：“生命教会与圣裁所有关？那恐怕麻烦了。”
“圣裁所向来神秘，只知道那里面的人，都是绝对支持教会的狂信徒，而且各个实力高强。”
叶辛夷叹了口气：“我知道，但是我如今怀疑的不仅仅教会。”
她定定地看向虚空，想起在圣克洛伊的那两个月，线索开始勾连起来。
“我怀疑，圣裁所里必定还有一个人，他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而不是总教廷或者教皇。”
大法师好奇地问道：“为何如此笃定，这件事并不是教皇所为。”
“我在圣克洛伊待了两个月的时间，你们知道我的最大感受是什么吗？”叶辛夷反问道。
三个人探出了好奇的目光，他们都没有去过圣克洛伊，这倒是个新鲜话题。
“虚伪。”叶辛夷没等几人接话，直接说出答案，“圣克洛伊是一座虚伪的城市。”
“所有人和蔼又礼貌，最普通的平民也可以面见大主教，哪怕是负责牵狮鹫的最低等的执事，也能得到他人的尊重。”
“若是不去深究，你们可能会觉得圣克洛伊如同天国一样，平等且和谐。”
叶辛夷回忆起，她进入圣克洛伊时的情景。
“你们若是走在圣克洛伊的任何一条街道，都能看到虔诚的信徒和祷告的祈祷室。”
“甚至人人着白袍，仿佛见不得一点污秽。”
叶辛夷顿了顿，缓缓说道：“若只是这些还说不上虚伪，圣克洛伊最大的问题是，那里没有贫民窟，也没有商人。”
蒙扎皱起眉头：“没有贫民窟还可以说是教会出了力气，可这没有商人……”
“他们吃什么用什么？难道全都靠自己耕种吗？”
大法师摇了摇头：“谁都知道圣克洛伊位于高天之上、悬崖之巅，没有可供耕种的土地。”
露莎拉住叶辛夷的胳膊摇晃：“姐姐可别卖关子啦，直接告诉我吧，真的好奇怪。”
叶辛夷扯开嘴角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无奈的悲悯。
“没有贫民窟是因为，圣克洛伊里根本没有平民。”
“没有商人是因为，他们所使用的一切，都不需要货币。”
“我抵达圣克洛伊的时候，为我牵狮鹫的执事，是大主教的亲侄子。”
“而城市中的所有家庭中，没有一个是纯粹的平民，每一户的三代以内，至少都有一名教会中上层。”
“食物衣服来自教会下层的供奉，想要的东西都可以免费获得。”
“所见之人全是上层家眷，最低等的工作者家里，也有高等级的教会神职人员。”
“他们只需要极其低廉的代价，就能获得三国之中的稀罕物。”
“人人都能佩戴宝石，人人都能品尝美酒，而他们的代价，仅仅是维持一个虔诚信徒的模样。”
“但就我所知，这些人背后的蝇营狗苟，也并不少见。”
“所见之人全都是利益获得者，你们说，圣克洛伊怎么会不平和。”
蒙扎呼吸变得急促，眼眸里发出憎恶的光芒，他想起了他的家乡。
哪怕是荷兹王都，也有三分之一是贫民窟，底层人民生活的拮据又悲哀。
“这不是什么教会！”蒙扎恶狠狠地说道，“这是趴在人们身上吸血的虫豸！”
大法师和露莎也惊呆了，她们从来没有想过，教会上层的生活，竟然是这样的奢靡。
宝石、美酒这些东西，哪怕在帝国之中，也是昂贵的奢侈品，而在圣克洛伊，这些人甚至能够免费获得。
“这不公平！”露莎大声喊道，“这一点都不公平！”
说着说着，露莎扑进叶辛夷的怀里，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声音带着哽咽。
“因为我的法师天赋，父亲卖掉了城里的房子，生活过得那么拮据，才能换来几年的学费。”
“哪怕我到了王都学习，父亲都不敢拒绝那个子爵的提亲，姐姐！姐姐！这一点都不公平！”
叶辛夷抱紧露莎，心中有些难过，她知道，露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伊莎的亲生父亲察觉不到，是因为母亲早逝，他忙于生计，与女儿交流时间太少。
可露莎不同，伊莎与露莎两姐妹，几乎在一个被窝里长大。
伊莎虽然已经定亲，可算上年纪，也仅仅只比露莎大了三岁而已，这世界上最了解伊莎的，莫过于露莎。
如今，露莎又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个救她性命的女子，并不是自己的姐姐伊莎。
露莎的哭喊声带着悲愤，带着恨意，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她的姐姐，已经死了！
她该恨谁？
恨那个莫名其妙的预言，恨那个野心勃勃的国王。
恨自己做出预言的老师，还是恨救了自己和姐姐的恩人。
若要恨，那应该恨自己！
为什么要去王都读书，为什么家里要卖掉房子，为什么只能生活在偏远的村庄。
若不是这样，姐姐怎么会遇到那个泼皮无赖，怎么会被王都骑士杀死。
露莎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自己仇恨的根源。
是王权？是神权？
还是那些不把人当做人的虫豸，还是那些光鲜亮丽的上层人。
他们将底层人民当做血包，在底层人民的血肉之上，铸起华丽却糜烂的巢穴。
叶辛夷缓缓抚过露莎的发顶，轻轻的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别怕，露莎。”叶辛夷轻声说道，“你看我的手。”
露莎偏过头来，看向身侧叶辛夷的手掌心，其中放着三颗石子。
“幕后之人不敢出现在战场。”叶辛夷缓缓说道，“为什么呢？”
“因为他怕我。”
话音刚落，三颗石子化作粉碎，随风飘起洋洋洒洒的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