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泥浆

    男人的音量不大不小,正正好好能让靠得近的两个人听清。
 




    身后人群似有了半秒寂静。
 




    温摇只感觉血液一下冲上脑子嗡嗡作响,电光火石间抬起头与那茶色墨镜后的眼对视,嘴唇微微动了一下。
 




    只可惜还没等她想好说辞,身后的祝珠依然拔高了声调,似乎有所愠怒:“什么死人?你说什么?我朋友好好的你咒我朋友死?”
 




    她往前一步将温摇护在身后,气势汹汹地瞪着男人。后者笑了一下,赶紧退后举起手,似乎是怕祝珠真创过来。
 




    “开个玩笑而已嘛,”他咳嗽一声,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那个,小同学,你要不要我们这儿卖的护身符,可灵了。保你逢凶化吉事事顺利......”
 




    “卖护身符?”祝珠气急,无视周围骚乱人群,“你就......”
 




    一争一吵间,黑发少女才似缓慢回神,伸手拉住了像斗兽般的朋友,低声劝阻:“好了,跟他置什么气,我们走就是了。”
 




    算命的男人低眸看她,见温摇略过祝珠,直直地又一次与他对望。那双漆黑的眼微微眯着,透出晦涩不明的意味。
 




    “......”
 




    祝珠看起来相当不忿,温摇花了大力气才把她劝走。
 




    两人离开人堆走到公交车站旁时,她还在愤愤着,低头乱踢脚边的石头。
 




    “我就应该听你的话,什么算命的,我看就是咒人来买他的护身符,”小姑娘冷哼,把小石子踢得远远的,又反过来安慰温摇,“你也别听他瞎说,你这不是好好的吗?封建迷信都是骗人的话。”
 




    “我知道我知道,大小姐,”温摇笑了起来,无奈地举起手,“好了,放过地上的石头吧。你看,有车来接你回家了,我的公交车也快到了。”
 




    祝珠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路边果然已经停了辆自家的黑色豪车。
 




    “好吧,”她一下子泄气,依依不舍地跟温摇挥了挥手,“那......明天见。”
 




    “明天见。”
 




    朋友小跑着跑向豪车,背影彻底消失在街角,公交车也终于由远及近而来。
 




    车上人不多,温摇刷卡上车,随便找了一个后排的位置落座,靠着窗往外看。
 




    她朝外呼出一口沉沉的气,脸上挂着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真糟糕。温摇想。
 




    比她以为得还要糟糕一万倍。
 




    *
 




    事情发生在半个月前。
 




    那天晚上她第一次做来自过往的噩梦,也第一次见到梦境里那团不可名状的黑芝麻糊。
 




    只是,那次噩梦她并非旁观者,而是以幼年时自己的第一视角,再重新回顾了那起事故。
 




    小小的孩童一条腿卡在车座底下拔不出来,外面警车鸣笛声嘈杂地响,胸口被钢片贯穿的致命伤汩汩往外流着血。身前是母亲已然失去气息的尸体。苍白冰冷的手耷拉下来,指尖落到她眼前。
 




    残破车门外传来哥哥的哭喊,女童喘息着伸出手去,失血过多的混沌之中看见母亲惨白的手腕上,亮起密密麻麻的细小的黑色符文。
 




    从血管到筋脉,像是某种黑蚁肆无忌惮啃食着生命,流淌着蔓延向她自己。温摇定睛看去,这才看清那些符文只写了一个字。
 




    死。
 




    死咒。
 




    一切都是提前准备好的。
 




    她不能在这天活下去,等待她的会是跟母亲一般的命运。
 




    有人早已将她的未来断绝在此处,即便那时实在年幼的温摇还理解不了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