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洗古画

    苏观卿回到杂院的时候,刚进门,耳边就传来班头不阴不阳的声音:
 




    “钱都花完了吧?”
 




    苏观卿闻声停住脚步,抿了抿唇,没应声。
 




    那班头嗤笑一声:“别人出去一次,是往回赚钱,你倒好,回回还往外搭钱。”
 




    苏观卿低着头,只是不说话。
 




    那班头也没有就此深究的意思,只是道:“许相公今夜有宴,点了你和拂柳去作陪,回头你俩一起去吧。”
 




    苏观卿这才有了反应:“在下不会唱,怕是会坏了许相公的雅兴。”
 




    “谁说是让你唱了?许相公不过是仰慕月泉公子的才华,请你去弹弹曲,吟吟诗而已。”那班头抱着胸,觑着苏观卿那张俊秀的脸,见对方唇角紧抿,显然十分抗拒。
 




    他这次倒没有白日的怒火冲天,反而轻哼一声,带着一点嘲讽的语气道:
 




    “苏观卿,出身相府,据说从小过目不忘,刚开蒙的时候,就有神童之名传出来,十二岁因词赋超绝,就已经是京城内外有名的才子了,十六岁时,更是以书画一道上的天赋异禀而名动天下,时人交相称颂,十八岁.....”
 




    他刻意地停了一停,丝毫不掩饰脸上的恶意:“.....苏阁老获罪。圣上亲自下旨,斩立决。可怜苏家三朝为官,原本多风光呐,说倒也就倒了。”
 




    班头欣赏着苏观卿惨白的表情,却刻意用一种苦口婆心的语气劝道:“观卿呐,你别怪我逼你,你得认清自己现在的身份,你而今已然不是宰相家的公子了,不如趁着年轻,多赚一点是一点。”
 




    班头把苏观卿买回来,一则看中他这个好模样,本想着若是能治好了眼睛,稍加调教,也能成个角儿,可谁知看了两个郎中,都说不好治,得花大价钱,他哪里肯把钱白白砸水里,便就不肯再给苏观卿治眼睛。
 




    二则也是看中了月泉公子的名头。
 




    苏观卿当年才名如此之盛,却从来不喜抛头露面,多少人就是想请都请不着。
 




    但苏阁老家的月泉公子请不着,入了乐籍的月泉先生,不得上赶着来瞧个新鲜吗?
 




    而苏观卿不愿赴夜宴,也正是因此。他宁可伙着一群乐户,躲在台子下面拉琴,哪怕挣得少些,也不愿见那些“当年旧人”,多赚那许多打赏。
 




    见苏观卿一直不肯松口,班头又道:“观卿,你自己好好想想清楚,既入了下九流,这就是你的命,你得学会认命。难不成,你当真指望着那姜姑娘一个月后来赎你吗?
 




    我看呐,那位姜姑娘不过就是想要从你身上搜刮银钱而已,你真以为她会来赎你?”
 




    “姜姑娘她从不骗人。”苏观卿立即反驳道。
 




    .....曈曈说了,等她把那幅倪瓒的画作修复好,卖掉,就能来赎自己。曈曈为人从不作伪,她说会来,就一定会来!
 




    念及此,苏观卿的心头泛起一丝甜意。
 




    那班头嗤笑一声:“你还真信,我看呐,你还不如祈祷那位许相公来赎你。”
 




    “此话何意?”苏观卿神色一变。
 




    “何意?”班头道,“许相公可说了,若是还请不到你,他也不介意直接把你买回去。你说到时候人许相公给的身钱高,我还能不赚这个钱?”
 




    .....
 




    姜曈一回到姜宅,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马不停蹄地开始倒腾她买回来的那堆东西。
 




    那几根苏观卿一路抱得艰难的木龙骨,被她钉成了一个长方形的框架,又在框架上面糊上六七层的宣纸,将之制作成一个纸墙;那根铺盖针的屁股上被她仔仔细细地缠上了绢布,加工成了针锥;竹节被她用菜刀三两下削成了薄薄的一片竹起子、再然后她又跑到灶房去捣了一大碗浆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