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经雨透陌青青青

24、不能让她哭

    陆棠推开房门时,屋内极静。只有一盏孤灯静静地燃着,烛火在夜色里微微跳动,将床榻上那道孱弱的身影映得忽明忽暗。
 




    顾长渊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上裹着层层叠叠的绷带。从他身上脱下的衣物被随意地搁在床脚,染着干涸的血迹,破碎得不成样子。床榻旁的木盆里盛着深红的水色,血腥气混杂着药味,密密地弥漫在整间屋子里,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陆棠快步走过去,在床边坐下,身后的脚步声渐渐退去,门被人轻手带上,隔绝了外头的脚步与人声。这间屋子像是从山寨的喧嚣中被剥离出来,连路过的时间都缓了下来,只剩下一呼一吸之间微弱的生命声响。
 




    她的目光落在那张熟悉又显得有些陌生的脸上——顾长渊仍未醒,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呼吸浅而缓,胸膛微微起伏,眉心紧蹙着,像是困在某场不愿醒来的梦魇中。
 




    陆棠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说不上自己此刻究竟是什么情绪。一整夜的奔走厮杀、调度命令,她像一张弓,被命运一夕之间拉到了极致。父亲死的时候她没有哭,眼下看着顾长渊这副模样,她好像也没有什么想哭的冲动,只是觉得身体疲惫到了极点,情绪一片空白。
 




    她就这样坐着,怔怔地数着他的呼吸,看着他胸口微弱的起伏。不知不觉,思绪一点点涣散开来。
 




    她没有想到,他会用这样的方式护住她。
 




    那些刀锋,那些暗箭,原本该是冲着她来的——可她没有察觉。她在全神贯注地杀出重围,在血海中劈开去路,却没有意识到,自己背后每一道刺来的刀枪剑戟,都是他在替她接下。
 




    她以为他一直好端端的待在自己背上,她的刀上只有敌人的血。可如今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里面也混着他的血,是他护住她的代价。
 




    她的视线缓缓滑落,最终停在他垂落在床侧的那只手上。
 




    她一直觉得顾长渊的手很好看,修长清瘦,骨节分明,如今这样近的距离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的掌心也结了厚厚的茧。只是现在这只漂亮的手失了血色,虚虚搭在床侧,毫无生气地垂着,还沾染着一点干涸的血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