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番外篇:九世还情)穷碳农有情难却 风尘女断魂火海

    熙宁年间,大宋正值鼎盛之时,汴京大雪纷飞。文人墨客多情,让大宋都城从来不会因天寒而沉寂,御街两侧的风尘青楼灯火日夜不息,不时飘出琵琶声。其中墨青楼名声最盛,楼里姑娘们容貌出众又多才多艺,是达官贵人最常驻足的地方。墨青楼的花魁甚是名声在外,是老鸨最得意的摇钱树,不少慕名而来的宾客点名要她作陪,为博佳人一笑,更是挥金如土。
 




    御街纸醉金迷,小巷却乞哀告怜,背街的深巷里全然是另一番光景。正值天寒地冻,不少贫农以制炭为生,小巷子里挤满了以卖炭为生的贫农,他们裹着漏风的芦苇袄子,臃肿地蹲在雪地里守着炭篓,盼着有买家光顾。炭灰混着融雪结成黑泥,稍一动弹就溅得满裤脚都是;遇上牙人压价,也只能攥着冻红的手忍了,能换两个铜板买饼子,总比饿肚子强。并不是他们不想去街边叫卖,而是按大宋律法,木炭得官府监烧才许卖,小巷子里的这些人烧得太糙,烟大,不符合标准,只能偷偷卖。好在,巷子里卖的炭一般高官贵人家看不上,都是些下人或者有些钱又舍不得的商户前来购买。巡街衙役看他们实在命苦,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克扣三五个钱,便任由他们在这里讨生活。
 




    这日大寒,墨青楼花魁整日念叨着冷。老鸨对花魁向来上心,生怕她冻病了,惹了客人不满,差人四处寻炭,买了好几石上好的无烟木炭。可花魁仍旧每天絮絮叨叨要买炭。墨青楼的姑娘都是老鸨一手养大的,谁有什么心思都瞒不过她,被花魁念叨得不胜其烦,老鸨忍不住了,骂骂咧咧地说道:“收起你那点心思,他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卖炭的,你心心念念几个来回。那炭是个什么成色?冒着黑烟,能拿得出手吗?怎么给大人们用?你再无理取闹,莫怪我报了衙门,抓了这帮制私炭的!”
 




    花魁像是被老鸨吓住了,连忙谄媚讨好地说道:“妈妈,他们都是可怜人,您慈悲,莫怪了。我这几日练了新曲子,晚上好好陪大人们,给您多赚些钱,妈妈不值当生气的。”
 




    老鸨对花魁低眉顺眼的样子很是满意,语气缓和些,翻了个白眼回复道:“一天天的,多干点事情才对。我也劝你想明白点,他配不上你,你不知道有多少贵人寻我要给你赎身,做官家妾不比卖炭妇好?”
 




    花魁低着头,柔声说道:“妈妈又取笑我。我可不嫁,我舍不得妈妈,留着我吧,我再给你赚几年钱不好吗?”
 




    老鸨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花魁是她从小在路边捡来的,养这么大早有感情,一直把她当女儿看待,谁会愿意自己的女儿跟了一个靠卖炭糊口的贫农?她又深知花魁执拗的性格,话说的好听,心却收不回来。想到这里,老鸨皱着眉头,长长的叹了口气,说:“我又能留你多久呢,我看那个卖炭的再存个十年八年也存不下你的赎身钱。你指望他,不如听我的,我几时亏待过你?你听我的风光嫁了,你一身才艺,一直卖艺不卖身,做个官家妾、文生妻绰绰有余。”
 




    花魁看老鸨气消了些,淡然的浅浅一笑,委婉拒绝道:“妈妈别说了,女儿打心眼不愿意走,强求嫁去了,得罪了官家,惹妈妈心疼,多不好。”
 




    老鸨知道跟花魁说不通,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那个卖炭的对你都没有袒露过什么心思,你迟早会后悔。”说完也不再管花魁要做什么,气呼呼地走了。
 




    老鸨走远后,花魁收起了笑容,轻轻舒了口气,耸了耸站太久而发冷的身子。又招呼随从丫鬟给自己披上厚披风,戴上面纱,径直走出了后院小门。没走多久就到了后街的一个小巷口,巷子里这会儿正是卖炭人最多的时候,厚厚的炭灰染黑了白雪,人来人往把地面踩得泥泞不堪,黑水顺着墙边流出了巷子。跟随的丫鬟赶忙拉住花魁,不让她往前走,免得弄脏鞋袜,自己则往前走了几步,扯着嗓子喊道:“妲小哥,昨日让你欠着的碳送过来罢。”
 




    看到有买家来这里,巷子里的卖炭人都纷纷举着自己的竹篓往这边凑,一听是找指定的人,这些骚动的人群又渐渐安静了。几个卖炭人撇着嘴,不满地小声嘀咕道:“又是买他的,我家的也不差啊。”
 




    “就是这么说,也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汤,这家人真没眼光。”
 




    这些卖炭人三言两语的,小丫鬟也不放在心上,只是轻快地吆喝着,敷衍他们说道:“下次,下次,下次一定要看看你家的炭。他这是欠的,我们也是要收回成本的嘛,急不得,炭烧完了,又不是不买了。”
 




    巷子里骚动了一会儿,片刻后,才从人群里挤出一个年轻的卖炭小哥。那小哥看起来二十出头,身上穿着缝补了好几回的袄子,袄子里塞满了芦苇絮,看起来臃肿,但好像并不保暖。小哥冻得哆哆嗦嗦的,扛着一篓子炭走了出来,跟着那丫鬟往外走。花魁看到他后,才转身走远,在离巷子口不远的地方停下等着。
 




    走到了一处偏僻地方,周围没有了嘈杂的声音,三人才停下脚步。小哥把没装满木炭的背篓放在了脚边,小丫鬟伸头看了眼篓子里的炭,皱着眉头说:“呀,怎么这么少呢,又没装满。我家姐上次可是给了你不少钱,你是不是偷懒了?这么做可不行。老让我家姐吃亏,你也是好意思!”
 




    妲姓小哥被丫鬟说得很是尴尬,事实又是如此,他也不好反驳,只能局促地跺跺脚,小声辩解道:“不是偷懒,我没有偷懒。今年雪太大了,一直下个不停,上山砍树的路被封死了,眼下能烧炭的树被砍得干净,我日夜不停地找,还是太少了。等到雪停了些,炭就多了,我肯定能补上。”
 




    小丫鬟才听不得他狡辩,本还想说什么的,看见花魁把面纱掀了起来,似乎有话说,也就闭了嘴,抿着嘴瞪了卖炭小哥一眼,撇过头走远了两步,给两人留了说话的空间。
 




    花魁看丫鬟背对他们,快速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钱袋子,眼睛左右扫了一下,又飞快地塞进了卖炭小哥的怀里,眼睛痴痴地看着他,带着一丝羞涩的笑说:“你拿着吧,你现在攒了多少钱了?”
 




    卖炭小哥看着钱袋子愣住了,不想接,想递回去,可漆黑的手伸过去后,和花魁干净白皙的手形成了鲜明对比。怕弄脏了花魁,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他满脸疑惑,难为情地问道:“你,你这是干什么?上次你给的钱很多了,这篓炭都不够还上次的钱,我不能再要了。”说完又想递还给花魁,这次他努力地张开手,把钱袋子的绳子高高地露在外面,避免花魁碰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