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万一

    已近盛夏,室内探视的氛围却是冬山如睡。回顾前尘,世初淳很难言说自己没被真切地爱过。
 




    生她的父母爱她,只是这份爱被切成了多等份。不均匀地泼洒给每个子女,由于生下的孩子数量过多,留给其中一位的关照就显得稀薄、浅淡,总有先后、快慢之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心怀期待,放空身心,倾注于旁的杂事?
 




    是父母屡次失约,违背他们许下的诺言,反过来斥责她的不懂事,还是她被姐妹欺负到痛哭流涕,寻着家长讨公道时,对方一脸的烦躁嫌弃?
 




    其实长大了想想,小时候闹得天崩地裂的事况,在如今看来也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可就是那样小的事,在小孩子眼里,超乎她承载的重量。
 




    人不能强求拥有孩子自小就守礼有度,进退得当。
 




    一道伤口,纵使再小的疤,落在见识浅薄的娃娃眼中,就是天大的伤。
 




    说不清是成人了,懂得体谅,亦或者都过去了,当时感受全然遗忘。
 




    她能理解父母,忙了一天的活计,回去还要面临孩子间的鸡飞狗跳,是个人都会觉得厌烦疲倦。
 




    偏生当年的她不懂。
 




    只能尽力克制着自己,按死外冒的情绪,养成了一边冷淡游移,一边无意识讨好他人的别扭性情。
 




    朋友之间的情感,很少用爱这个词来形容。它常见于亲情和爱情之间,而友谊教会她最多的是离别。
 




    人的一生那么长,只要向前走,就会不断地邂逅、失散。
 




    人情往来,因缘际会。
 




    偶尔会和其中的什么人打好关系,共同相处一段时间,时而激烈,时而平淡。末了归于白开水一般寡淡无味,最终风流云散。
 




    他们会在身边呆上几年、十几年,不知何时就转身而去,大雾弥漫,再也找不到踪迹,只预留本人两眼空空,心下茫然。
 




    那爱情呢?
 




    她能抱有纯粹的向往,贪婪地奢求享有这份情意吗?
 




    在世初淳印象里,正儿八经、赤诚无比地向她陈述情爱的人数不多,与爱情挂钩的,最炽热的代表是中原中也。
 




    至于那些负面的轮回,有阴暗潮湿的,像贞子在待在阴森森的枯井里,仰头窥视着,恨不得分分钟掐着人脖子,从各个地方窜出来,把人拖回巢穴的揍敌客;
 




    有不曾开口,就偃旗息鼓。只想着就这样守望到老也可以,终其一生不开口,能守护着对方到永远的彭格列。
 




    只是这份心意,到底也未能达成。
 




    有情之人死于珍重的情义,践踏情感者夺取胜利的旗帜。电光火石间,世初淳想起了一件久远、遗落在大脑皮层的往事。
 




    以她的审美标准为由头,班级曾经传过她和云雀委员长和山本同学的绯闻。适逢作为当事人之一的山本武跑过她身侧,额头泌出微量的汗珠。
 




    他瞅着被自己吓得一哆嗦,忍住了没有叫出声的女生,右手习惯性摸摸后脑勺,嘴角咧开阳光帅气的弧度。
 




    在学校内名气程度仅次于云雀恭弥的棒球队成员,是学校内数一数二的受欢迎对象。
 




    他顶着众人目光的洗礼,跟条细竹竿似地杵在她身前,既自然而然地挡住学生们的视线,又不声不吭地阻断了她的去路。
 




    他偏头示意,“一起走走?”
 




    这种时刻落跑就太刻意了。世初淳压住自己要落荒而逃的脚步。
 




    两人相顾无言,沿着操场走了半圈,步入绿荫遮盖的小园。
 




    经过一番剧烈运动的男生,拧开矿泉水,吨吨吨喝了半瓶。洁白的毛巾披在他脖子后方,吸收了青春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