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不舍
修炼室内，夏子逸的身形正在变得透明。
构成他身体的粒子，正在与这个世界的规则剥离。
维持他这具亡魂之躯的力量，正在随着那个女人的离去而快速消散。
他感觉自己正在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向上拉扯，要将他从这个世界之中彻底拔除，重置回一切开始之前的原点。
他的面前，站着他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小命以外，最亲近的几人。
小道、小息壤、凌灵、丫丫，以及哨兵一到哨兵九。
小道的面板疯狂地闪烁着，上面瀑布般刷过一串串夏子逸完全看不懂的分析数据与紧急预案。
“主人别动！我，我马上给你重构一个新的身体！我资料库里有完美人类的模板！不！我要给你造一个神体！对！用我们库存里最好的材料！”
“没用的。”
夏子逸伸出手，想要像以前那样摸摸她，手掌却直接穿了过去。
这一下，小道也绷不住了：（tДt)/
“主人……”
那块熟悉面板上的像素小人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面板边缘都在微微颤抖，“不要走……主人……不要丢下小道……”
她紧紧地贴着夏子逸虚幻的身体，生怕下一秒他就会彻底不见。
这熟悉的依赖，让小道想起了自己刚刚诞生的时候。
她想起了自己刚刚诞生灵智时的场景，主人温和地看着她，问她叫什么名字。
他说，以后就叫你小道吧。
那一刻，她拥有了名字，也拥有了全世界。
“主人，不要走……”
小息壤的金色光团紧紧贴着夏子逸已经开始虚幻的手臂，乌溜溜的黑曜石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光团本身都忽明忽暗，透着一股即将被抛弃的恐慌。
她忽然飘了起来，不管不顾地撞向夏子逸，试图用自己的本源能量去修补他正在消散的身体。
但那磅礴的能量，却毫无阻碍地从他虚幻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呜哇——”
小息壤再也忍不住，发出了伤心的哭声。
她一遍又一遍地徒劳尝试，金色的光团忽明忽暗，急得团团转。
“你走了，谁给小息壤取名字……”
“你走了，谁陪小息壤改造土地……”
“呜呜呜……小息壤不要改造土地了，小息壤只要主人……”
她也想起了自己初生的那一刻，那个男人将它托在掌心，温柔地叫它“小息壤”。
那是它听过的，世界上最好听的名字。
看着两个哭得快要碎掉的小家伙，夏子逸心中刺痛，可他现在连触摸她们都做不到了。
“师父！”
丫丫站在一旁，早已长成亭亭玉立少女的她此刻却哭得像个孩子。
她死死地咬着嘴唇，双手死死捂住嘴巴，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哭出声。
凌灵泪水无声地滑落，她一只手紧紧地捂着嘴，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护着自己那微微隆起的小腹，身体因为压抑的悲伤而轻微颤抖。
而在他们身后，哨兵一到哨兵九，九道挺拔的身影整齐划一地单膝跪地。
他们那冰冷的金属头颅深深垂下，头顶那v字形的光学传感器，此刻已黯淡到了极致，失去了所有光彩。
“听着。”
夏子逸看着眼前这些自己最亲近的伙伴，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不舍，
“我只是暂时离开，我会回来的。”
“在我回来之前，你们要做的，不是哭。”
他虚幻的形体转向小道和哨兵们。
“小道，你也长大了。”
“我离开后，领地内高阶物品的制造就交给你了。”
“我不要……我只要主人……”
“听话。”
夏子逸又想揉揉她的面板，手却在半空之中停了下来。
他无奈叹了口气，看向哨兵们：“你们是领地的利剑与坚盾，保护好我们的家，保护好她们。”
哨兵一猛地抬头，暗淡的传感器中闪过一抹决绝的红光。
“遵命，吾等誓死守护大夏，直至机体化为尘埃。”
“誓死守护！”
其余八名哨兵齐声回应，机械的合成音中带着一种撼动人心的决然。
夏子逸看向凌灵，她就站在那里，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一只手捂着嘴，另一只手护着微微隆起的小腹。
“别去危险的地方。”
他开口，虚幻的形体让他的话语也带上了一丝飘忽，“守着领地，等我。”
凌灵用力点头，身体因压抑的抽泣而颤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又看向丫丫。
曾经的小女孩，如今的薪火城之师，此刻却哭得满脸通红：“师父……”
“如果不想在薪火城待着，就回来。”
夏子逸的形体又淡薄了几分，“大夏永远是你的家。”
“不！”
丫丫猛地摇头，强行止住哭泣，“我会把师父的传承发扬光大！我会保护好师娘她们！我也很强的！”
她挺起胸膛，试图证明自己的话，但决堤的泪水出卖了她。
夏子逸看着她，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叹息。
他环视着所有人，小道哭到面板都在闪烁乱码，小息壤的光团忽明忽暗，哨兵们跪在地上，v字形的感应器黯淡无光……
“我只是暂时离开。”
他的话语回荡在修炼室。
“我会回来的。”
“在我回来之前，你们要做的不是哭。”
“我留下的资源，即使将整个领地彻底隐藏起来，用上几万年也绰绰有余。”
“别逞强，别受伤，好好活着。”
他看着这群自己最珍视的家人：“我改写过你们的命运，万年之内，你们不会有性命之忧。但……”
他的话顿住了。
“但意外总会发生，被困在绝地，或者受一些无法恢复的伤，都有可能。”
嗤啦——
就在这时，空间被一股蛮横的力量撕开。
小命一步跨出，身上还带着混沌战场的煞气，以及另一股属于另一个女人的气息。
她看着正在消散的夏子逸，看着哭成一团的众人，那张糅合了圣洁与魅惑的脸上没有泪水，只有一种几乎要将世界都冻结的沉静。
她一步步走来，无视了所有人，来到了夏子逸的面前：“我回来了，主人。”
夏子逸看着她，心中最后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嗯。”
“我会保护好我们的家。”
小命说得斩钉截铁，“我会保护好她们，还有……”
她顿了顿，一只手轻柔地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还有我们的孩子。”
她抬起脸，那双交织着生命与死亡的眸子里，映着夏子逸正在缓缓消散的身影，脸上却绽放出了一个无比幸福满足的甜美笑容。
“我会和他们一起，等你回来。”
夏子逸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虚幻的形体差点要被这个消息彻底冲散。
什么？！
小命……
也有了？！
巨大的狂喜与震惊，让他那即将消散的形体竟重新凝实了一瞬。
他想笑，想拥抱她，想感受那份属于新生命的脉动。
可他什么也做不到。
他只能用尽最后的力量，深深地，深深地看着她，看着小道，看着小息壤，看着凌灵，看着丫丫，看着哨兵一他们。
将她们的模样，刻进自己即将重归原点的神魂最深处。
“等我……”
最后一个字落下。
夏子逸的身影再也无法维持，化作了亿万光点，彻底消散在了修炼室中。
“主人——！！！”
小道那由像素组成的哭脸彻底崩溃，面板剧烈地闪烁。
小息壤的金色光团撞在空无一物的墙壁上，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然后掉在地上，光芒黯淡。
丫丫的哭喊卡在喉咙里，最终化作了压抑不住的呜咽。
凌灵腿一软，瘫坐在地，双手死死护住自己的小腹。
哨兵一到哨兵九重重一礼，默默地站起了身。
他们没有言语，转身走出了修炼室，沉默地走向了领地的各个防区。
从今天起，守护这里就是他们存在的唯一意义。
小命还保持着抚摸小腹的姿势，脸上还挂着那抹幸福的笑容。
她静静地站在夏子逸消失的地方，许久，许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