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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安珀尔甩甩手腕,拯救自己已经麻木的双手的同时,觉得有些奇怪。
 




    赫尔穆特是可以瞬间辨认出他的虫族性别的,奥德里奇似乎也是,埃布尔却不能立马察觉到他是雄虫。
 




    而奥德里奇对他的态度自然随意,而埃布尔在得知他是雄虫之后对他的态度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生怕碰到他一根毫毛。
 




    他本能地看向霍尔维斯,视线转移到一半的时候硬生生停住了——不不不,霍尔维斯不是他的百科全书。
 




    虽然也不是不能理解——这个世界对图安珀尔来说陌生,他充满好奇,而霍尔维斯作为图安珀尔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产生了最多联系的人,他们两人之间一定程度上存在着某种印刻关系——
 




    图安珀尔自然会下意识地、像是出生后会把第一个见到的对象当做妈妈的小鸭子一样依赖霍尔维斯。
 




    但这很危险。
 




    霍尔维斯可不是善良的鸭子妈妈。
 




    他是初见时就杀虫不眨眼的战士、是转瞬就能谋划一切的阴谋家。
 




    信任这样的人是一种愚蠢,图安珀尔还没有蠢到那种地步。
 




    不过,适当地使用百科全书是安全无害的。
 




    图安珀尔对霍尔维斯道:“他和奥德里奇不一样。”
 




    不远处,刻意和图安珀尔保持距离的埃布尔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神色有一丝变化。
 




    “他这是正常反应,毕竟冒犯雄虫很有可能被起诉、有被监禁或者定罪的风险,”霍尔维斯回答,“一般平民很少有直面雄虫的机会,所以他们一时间无法准确地辨认出雄虫的信息素,这也是常有的事。”
 




    而奥德里奇作为贵族,也算是见过世面,面对雄虫不会那么大惊小怪——“而且奥德里奇有点特别。”
 




    霍尔维斯的最后一句话说得有些含混,像是不愿意多说。
 




    而图安珀尔直接表示没关系,我本来就没兴趣——“不要告诉我他有什么特别的,我不想听。”
 




    图安珀尔想起奥德里奇,有些后怕:“……我怕他觉得好奇是恋爱的开始、认为我知道他的特别之处是对他别有用心。”
 




    霍尔维斯有那么一瞬间想要为好友辩解,但沉思片刻之后:“……是奥德里奇的话,确实有这个可能。”
 




    埃布尔的神色越来越不对劲。
 




    “我得走了,我去问问西茜桉,有没有抓到「某瞬」,它可是我近期买过最贵的东西之一!弄丢了我就不活了!”埃布尔借口充分,他半真半假地抱怨道,“你们这么大的庄园,应该有几支守卫军驻扎吧?他们不会让「某瞬」跑走吧?”
 




    埃布尔夸张地叹一口气:“哎,还是我自己主动去找才安心!”
 




    说着,转身向图安珀尔和霍尔维斯两人告别“那么,有缘再会了,小男孩!霍尔维斯你也是!下次见面可得对我态度好点……”
 




    这次他又换了一个挽手礼,看上去像是魔术师的动作,更加优雅。
 




    附身、弯腰——再抬头的时候,他脑袋上多了一顶充满异域风情的礼帽。
 




    礼貌上甚至还有一根羽毛摇晃。
 




    图安珀尔拍手惊叹:“哇喔。”
 




    埃布尔动作一顿,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图安珀尔:“不是,你现在哇哦?我只是简单地变了个帽子出来而已你就哇哦,就这?但是对我的红鼻子礼花你却没有哇喔!?”
 




    图安珀尔:“……”
 




    早知道不哇喔了。
 




    霍尔维斯有些不耐烦:“要滚快点滚。”
 




    埃布尔依依不舍地看一眼图安珀尔,他似乎已经把图安珀尔当成了没有鉴赏水平的乡巴佬,而这个乡巴佬亟需艺术熏陶——
 




    “有机会来看我的演出吧,我会让你从头哇到尾的,”埃布尔摇头,悲伤怒骂,“你这个没品的小漂亮东西!”
 




    图安珀尔:“……”
 




    “对了,霍尔维斯,”磨蹭到最后,埃布尔表示这真的是最后一次返场了,他抬起帽子,问,“你还是没有变吧?”
 




    霍尔维斯:“……你谢幕谢了有五分钟了。”
 




    这又不是真的马戏团,没人期待他的返场表演好吗?
 




    埃布尔坚持:“你还是没有变吧?”
 




    霍尔维斯盯着他,没有说话。
 




    而埃布尔像是和他杠上了,得不到答案不肯离开——甚至不愿意把那顶礼帽放回头顶,而是始终维持着摘帽礼的姿势。
 




    他笑吟吟地和霍尔维斯保持对视,大有得不到回应就在这里站成雕像的架势
 




    而霍尔维斯——霍尔维斯冷脸低压还需要演练吗?
 




    他简直生来就自带那股冷脸之后低压迫人的气场,这简直是他的出厂标配。
 




    图安珀尔左看看霍尔维斯,又看看埃布尔,感觉自己被夹在两头犟驴中间。
 




    犟驴埃布尔追问:“没有变的吧?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相信既定的命运?”
 




    霍尔维斯一言不发。
 




    图安珀尔开始在心里祈祷——随便说点什么吧。
 




    也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祷告,霍尔维斯终于开口了——
 




    “比起说我不相信命运,”霍尔维斯淡淡道,“倒不如说我是憎恨它。”
 




    说完,霍尔维斯转过身,对图安珀尔道:“现在还有些时间,不如我们把那个约会提前。”
 




    图安珀尔求之不得。
 




    关于茧的秘密,他恨不得现在立马把有关的一切都立刻装进脑子里。
 




    而得到了答案的埃布尔也终于莞尔一笑,起身结束了这个摘帽礼,转身慢悠悠地离开了。
 




    只不过在走出几步之后,他忍不住旋转脚尖,像是一位芭蕾舞演员一样扭转身体,将视线落在那肩并肩、和他呈反方向离开花园的两人背影上。
 




    霍尔维斯的身形被那一身紧窄的制服包裹得高挑修长,肩宽腰窄,衣架子一样的身材把衣服撑得没有一处多余的褶皱,他体态又如木似岩,端正得像是用尺精密测量,行走之间步距统一,乍一看仿若乘风而行,或者说他就是无形的风本身。
 




    而一旁的少年则随意地塌着肩,他的身形清瘦,走路又活泼,为了追上霍尔维斯时而小跑,导致步伐稍显凌乱,身上款大的家居服尚有余量,随着他走动而灌风摆动,像是一面饱满的船帆摇晃。
 




    风推动帆,帆缠住风。
 




    “命运啊……”埃布尔轻声叹息,“那可由不得你。”
 




    他的自言自语被揉碎在傍晚的夜风里,微不可闻。
 




    但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突然地,图安珀尔转过头,和他视线碰撞。
 




    埃布尔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看到了图安珀尔逆着夕阳的微光露出了一个玩味的微笑。
 




    埃布尔一愣。
 




    而图安珀尔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轻易地收回了那抹若有似无的微笑,转过了头。
 




    “怎么了?”
 




    霍尔维斯问。
 




    “没什么。”
 




    图安珀尔摇头,嘴角却再度上扬:“……想起了一些,有意思的事。”
 




    第35章 庄园迷梦·演戏 得不到家长祝福的结合……
 




    埃布尔一回头,看到了一个,他非常害怕见到的人。
 




    奥德里奇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身后。
 




    奥德里奇瘪着嘴,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埃布尔收敛了惊讶的神色,扯了扯嘴角:“好久不见,奥德里奇。”
 




    奥德里奇吸了吸鼻子,嘲讽道:“哦,只是奥德里奇。”
 




    埃布尔叹一口气。
 




    “……取消婚约的信件明明早就寄给你了,你没收到吗?”
 




    这种前提下,还要亲密地称呼对方为亲爱的才不对劲吧?
 




    “是不是看到奥德里奇了?”
 




    霍尔维斯一猜即中。
 




    图安珀尔:“你叫他来的?”
 




    不然怎么猜到的?
 




    “一接到埃布尔要途径的消息,我就猜到他会留宿,”霍尔维斯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埃布尔的小心思,“他想要省下差旅费。”
 




    埃布尔每次一来,家里那些常用的纸巾饼干都会莫名其妙少一些,客厅茶几上的糖果篮子也总是整个消失——
 




    西茜桉补货补得小腿忙不停,甚至形成了条件发射,每次埃布尔一来,西茜桉都会早早地打开仓储室的大门,方便补货。
 




    霍尔维斯觉得埃布尔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所以他顺手通知了一下奥德里奇。
 




    奥德里奇来还是不来不管他的事,他只是知会一声——“但你知道奥德里奇肯定会来吧?”
 




    图安珀尔忍不住吐槽,这人真是有点蔫儿坏的。
 




    “你看出来了?”
 




    “奥德里奇是一路狂奔狂奔过来的,我看到他脚底下草皮子都冒火了。”
 




    冲那个移动速度,就可以看出来两人关系匪浅,奥德里奇一副生怕对方长翅膀飞了的着急样儿。
 




    “你觉得他们是什么关系?”
 




    霍尔维斯突然问。
 




    图安珀尔随口道:“仇人吧。”
 




    奥德里奇的表情看上去咬牙切齿地,似乎想要把埃布尔嚼碎。
 




    霍尔维斯:“是婚约关系。”
 




    图安珀尔不以为意:“不冲突啊。”
 




    “那倒是。”
 




    八卦完奥德里奇和埃布尔,两个人穿过大厅、经过书房——图安珀尔突然知道之前霍尔维斯为什么要把时间定在半夜了。
 




    他想等威尔斯睡了之后再行动。
 




    否则的话就会像现在这样,被正在书房处理公文的威尔斯叫住。
 




    “你们两个,过来。”
 




    霍尔维斯停下脚步,但只是站在原地没动。
 




    图安珀尔跟着他一起站在原地。
 




    “霍尔维斯。”
 




    疲惫却又不失威严的声音再度传来。
 




    霍尔维斯绷着一张脸,转身朝门口走去——图安珀尔犹豫了一瞬,真的是一瞬,顶多两秒,那道声音又传来:“后面的小家伙,你也一起……”
 




    “霍尔维斯!你不知道扶着门让客人先进来吗!竟然走在最前面!我怎么教你的!”
 




    图安珀尔有些惊奇。
 




    隔这么老远、甚至隔着一扇门威尔斯竟然能知道有人经过,还精准知道是两个,甚至还能辨别两人身位——他下意识抬头看,想要找到门上的监控摄像头。
 




    但是没有。
 




    霍尔维斯刚要伸手拧开门把,被舅舅一骂,微不可见地抿了一下嘴唇,然后侧身,推开门,示意图安珀尔先他一步进门。
 




    图安珀尔进了门,发现这件书房的门口还是有屏风的,隔着一面屏风,才是威尔斯办公的地方。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霍尔维斯对图安珀尔道:“老人家觉少,起码要过了半夜才会睡。”
 




    而在半夜之前,这栋建筑物内的任何一点微小的动静都逃不过这个老东西的“眼睛”。
 




    所以霍尔维斯之前才会说等到了半夜再来找图安珀尔。
 




    威尔斯把两个人叫进来,却并不露面见客——霍尔维斯就站在屏风外面,也不主动往里走,图安珀尔有样学样,也就和他一起在屏风外面站着。
 




    霍尔维斯背着手,像是在站岗,图安珀尔学他,像是在罚站。
 




    屏风是半透的材质,可以隐约看到威尔斯俯首案牍的大致轮廓。
 




    就这样过去了大概十几分钟。
 




    就在图安珀尔有点腿酸,偷着扭动脚脖子放松的时候,威尔斯啪地一拍办公桌,怒道:“你们就打算一直在那儿罚站给我看?什么意思?示威?”
 




    霍尔维斯:“随你怎么想。”
 




    图安珀尔略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霍尔维斯。
 




    这是谁啊,这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算计人弹指间、城府深似海的霍尔维斯吗?
 




    虽然他们认识没多久,他本来就对霍尔维斯了解不多,但是这个仿佛叛逆期的青少年刺头一样的人是谁啊?他觉得好陌生。
 




    霍尔维斯也注意到了图安珀尔一脸惊悚的表情,皱了一下眉:“你那什么表情?”
 




    图安珀尔:“你突然这样不正常让我好害怕。”
 




    他会以为自己又不小心穿越到什么奇怪的地方了。
 




    “有什么好怕的……”霍尔维斯不能理解,但是霍尔维斯是不需要理解他人的,他瞥图安珀尔一眼,干脆地命令道,“不准怕。”
 




    哦,回来了,下意识的高高在上、蛮横武断的,不在乎他人感受的霍尔维斯回来了。
 




    图安珀尔觉得很安心。
 




    专制暴君版的霍尔维斯比青春期不良少年的霍尔维斯显得可靠得多。
 




    霍尔维斯转头,一脚踹翻屏风,质问威尔斯:“还有你,叫我们进来干什么?”
 




    自己把人叫进来晾半天,还倒打一耙说别人再给他下马威,老东西挺会玩儿人的。
 




    威尔斯看着倒在地上的超合金材料特质屏风。
 




    卖屏风的说这玩意看着轻但是有几百来斤,而且和地面基座有磁力吸引,十分稳固,地震来了都不会轻易倒下的。
 




    结果现在被霍尔维斯一脚踹翻了。
 




    霍尔维斯不管是训人还是踹屏风的时候都是一脸冷漠的表情,看着像是冰山,但是行为举止却像是一座走哪儿喷到哪儿的活火山。
 




    威尔斯突然很迷茫,霍尔维斯这是随了谁,脾气这么坏?
 




    他的双手交叉,放在下巴下面,然后面色凝重地看向图安珀尔。
 




    “你好,年轻人。”
 




    “……你好。”
 




    图安珀尔拿不准要叫他什么。
 




    他们上次见面是在霍尔沃斯的房间,他在被子里勉强露出了个头,也算不上正式的见面。
 




    这次两个人至少都衣着体面——哦,没有,图安珀尔是穿着睡衣被「某瞬」吞噬又吐出来的。
 




    他有些尴尬,不自然地挪动了一下身体,想要让霍尔维斯挡住一下自己袖子上别着的毛绒小熊。
 




    威尔斯也看见了,有些意外地打量了一下图安珀尔的睡衣,然后露出了有些感慨的神情:“哦,小熊睡衣,我给他买回来之后就没见他穿过……”
 




    这么一看,果然挺可爱的。
 




    呵呵,该死的早熟独立的霍尔维斯,从没有给过他享受带娃乐趣的机会。
 




    图安珀尔摸摸胳膊:“衣服挺好穿的。”
 




    也不扎人,也不漏风,没有异味,没有破洞,好衣服。
 




    威尔斯语气慈爱:“你穿着蛮好看的……”
 




    下一秒,他的声音变调——“逆子!你翻我抽屉干什么!”
 




    霍尔维斯不由分说,径直走到他的办公桌前,一把攘开他,咵咵就是一顿拉抽屉。
 




    威尔斯伸手阻拦,一时间,文件漫天翻飞。
 




    中间夹杂着威尔斯愤怒的骂声:
 




    “没礼貌的坏孩子!谁让你这么做的?”
 




    “倒反天罡!我是你舅舅!你结婚的时候我要牵着你的手走红毯的!”
 




    “你敢不敢再不尊重我一点?”
 




    “该死的!你聋了吗!霍尔维斯少尉!我命令你!”
 




    而霍尔维斯只有一句:“你好吵。”
 




    感觉霍尔维斯气人是有一手的。
 




    他甚至抽空抬头看了一眼在门口罚站的图安珀尔,道:“过来帮忙。”
 




    图安珀尔甚至都不知道他在找什么——但还是乖乖过去,站在一边,帮霍尔维斯扶抽屉。
 




    完全被当做隐形人的威尔斯:“……”
 




    他堂堂海洋与水体系执政官、最后的大贵族家长,竟然被忽视到这等地步!
 




    威尔斯怒不可遏:“你们找吧,就算真的找出户口本去登记结婚我也不会祝福你们的!”
 




    图安珀尔一惊,手上的抽屉没付稳,掉出来把刚好蹲在地上的霍尔维斯脑袋砸了。
 




    霍尔维斯的动作一滞。
 




    他捡起抽屉递给图安珀尔,同时冷声道:
 




    “……你再乱说一句我就把这房子烧了。”
 




    这一句云淡风轻的威胁险些把威尔斯的肺都气炸:
 




    “混账!这是祖产!是文物!等我们家没人了要上交国家做人文遗址主题公园的!怎么能随便烧掉?”
 




    图安珀尔还沉浸在虫族竟然结婚也有户口本的震撼中。
 




    冷不丁被霍尔维斯摸了一下腰——他一眨眼,和霍尔维斯撞上视线。
 




    啊,硬硬的。
 




    有什么硬硬的东西、小东西,被霍尔维斯神不知鬼不觉地放进了他的睡衣内侧的口袋里。
 




    这睡衣设计得挺有意思的,口袋设计在下摆里侧,这能装什么东西,睡觉的时候不是硌得慌吗?
 




    霍尔维斯演技一流,摸了腰之后一转身,手一抬一推,把所有抽屉暴力复位,语气有些嫌弃:“算了,找不到不找了。”
 




    说着,就要拉着图安珀尔出去。
 




    威尔斯头疼:“你到底要找什么东西!?”
 




    霍尔维斯的脚步一顿,头也不回道:“我还想问你呢,叫我们进来干什么?”
 




    威尔斯沉默了。
 




    霍尔维斯嘲弄地冷笑一声,拽着图安珀尔出了门。
 




    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前走。
 




    霍尔维斯的手掌很热,力气又大,图安珀尔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他握住的地方像是被烧红的烙铁钳住、正在缓慢融化。
 




    等不知道走过几条走廊,那处的力道总算是放松了许多。
 




    图安珀尔小心观察他的脸色,问:“这应该不是一场简单的亲子矛盾引发的吵架?”
 




    霍尔维斯瞥他一眼,松开了手。
 




    除了图安珀尔的手腕之外,同时被他松开的还有一把钥匙。
 




    第36章 庄园迷梦·织茧 你的手好小好凉哦
 




    就是这把钥匙发红发烫,烫得图安珀尔觉得自己手腕子快被融化了。
 




    而图安珀尔也从那个半隐形的口袋里摸出了另一个小东西。
 




    那是一个幌子,一枚封着小碎片的红色晶石。
 




    威尔斯注意到了那块被藏起来的小石头,而忽略了霍尔维斯真正想要的东西。
 




    “他可不是突然想起要招待客人了,”霍尔维斯的声音在夜色中冷得有几分懒散,仿佛一点都不在乎话里的主语和他之间的关系,“或者是真的对我的约会对象感兴趣想要打个招呼。”
 




    瞥一眼图安珀尔,霍尔维斯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也别被他那副慈善和蔼的样子给迷惑了,三十六个执政官里,他是心最坏的那一个。”
 




    “他是想要看看我的态度,看有没有机会审问你。”
 




    如果霍尔维斯表现得像是个温顺的下属,那么威尔斯就不需要扮演成为一个亲切的长辈,他会自然而然地盘问图安珀尔的来历。
 




    威尔斯很擅长这个,在不经意间用言语把人逼到死角。他年轻的时候曾经是情报处的一枚利刃,人们评价他是刀鞘上镶嵌了宝石、刀刃上涂抹了毒药的华丽毒刃。
 




    但是霍尔维斯不愿意顺从,他从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中跳脱出来,只把威尔斯当做死板的家长,这样一来,青春叛逆期似乎又延长期效,这让威尔斯头疼。
 




    他以前没有做过好家长,所以现在为了维持他们之间岌岌可危的亲子关系,他只能装做宽宏大量。
 




    霍尔维斯的态度很明显,他希望威尔斯不要掺和进来——他会自己解决。
 




    “如果他参与进来了,就不太公平了。”
 




    霍尔维斯说。
 




    钥匙是地下室的钥匙。
 




    这是一个墙壁呈弧形的球形地下室。
 




    墙壁上是各种触屏的按钮,计算着温度湿度和各种精密的环境系数,与此对应的,出风口、出汽口和温度计也被妥善地安置在天花板的角落。
 




    整个房间是蓝色调的,投影灯模拟着海水的波纹,为一切覆上一层淡淡的水影。
 




    天花板上悬浮着很多椭圆形的凝胶体,它们受最中心的物体的磁力吸引、两头弯曲,呈弧形,看上去像是空中飘着一颗一颗蓝色的大豆。
 




    而最中间吸引这些半透明的蓝色“大豆”的是一个和天花板相连的、残缺的球形,大概四分之三或者五分之四的球体被天花板截断,下方正对着一个发射器,发射器持续不断地输出淡蓝色的电流支撑着这个半球。
 




    很难说这个半球是什么材质,也许是水,水受发射器的影响像是喷泉一样循环流淌?或者是气体?也许是凝胶?
 




    说不清楚,只看到和天花板相连接的那个圆形截面上荡漾着水一样的波纹。
 




    但是整个房间都因为投影的灯光而波光粼粼,并不能因此判定球体的材质。
 




    而很明显,霍尔维斯想要展示的并非是这个房间本身,而是球体中的东西。
 




    白雾袅袅——
 




    不,走近了仔细看,那并非白色雾气,而是从球体底部不断抽出极细的丝线,丝线自动地拉长生长、又编织缠绕,组成了一个茧的雏形。
 




    千丝万缕的白色细丝在蓝色球形中飘摇旋转,突然地,从丝线中钻出一串气泡,紧接着,一只手像是拨开水草一样地拨开这些丝线,一张白色的脸露了出来。
 




    就像是童话里的美人鱼一样,“它”仰着脸从丝线中游了出来,海藻般长发和丝线缠绕又分离,在蓝色波涛中摇曳。
 




    那是一张非常美丽的、却又不似人的面庞。精致却又简洁,像是一幅工笔画,没有任何多余的线条。
 




    对方眨了眨白色的眼睫,似乎是“看”了他们一眼,但是很快又钻回了茧里。
 




    “那是水精灵的残魂,”霍尔维斯低声道,“如果一个精灵在某个地方沉尸五百年,就会以另一种形式回到人间,人们称之为残魂。”
 




    图安珀尔仰着脸,蓝色的水波落在他的眉眼,让他的眼睛看上去亮晶晶的。
 




    丝缕横流之间,隐约可以窥见水精灵白瓷一般的面孔。
 




    不知道是因为那张美丽的脸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图安珀尔无意识地喃喃自语道:“真美啊……”
 




    他认得那枚茧,或者说,他认识那枚茧最终的模样。
 




    “我们收留了水精灵的残魂,作为交换,请她帮我们还原王茧的诞生过程。”
 




    随着霍尔维斯的声音落下,茧的编织到了最后一步,却像是那个不完满的球体一样,已经几乎只差最后一步的茧突然停止了编织,接下来是疯狂的抽丝剥茧。
 




    那些细密的丝线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折磨,尽数断裂,然后沉没球底。
 




    但是很快,又不断有丝线生成,本来消失了的水精灵也随着这些丝线逐渐现身,她身姿轻盈地游弋在丝线之间,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编织。
 




    “但很可惜,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成功过,没有人清楚王茧是怎么诞生的,也没有人能复刻王茧。”
 




    霍尔维斯说完,看了一眼图安珀尔。
 




    他已经全然入迷,只呆愣在原地,仰着一张脸,痴痴地抬头望。
 




    投影的灯光还在不断变化,有时候是被阳光照耀的海水,有时候是被风吹散浮云的林间。
 




    在这个小小的地下室里,四季不断变幻,而茧的生成和摧毁周而复始,永不停歇。
 




    图安珀尔问:“如果知道不能复制,为什么还要一直尝试?”
 




    霍尔维斯沉默了一瞬,回答:“因为预言。”??
 




    “预言?”
 




    “「某瞬」的预言。”霍尔维斯反问,“你在「某瞬」里看到了什么?”
 




    图安珀尔老实回答:“我看见了凌晨三点,你在走廊敲门,喊我的名字,我去给你开门,然后你伸手,我……”
 




    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砍断霍尔维斯的手是否属于预言的一部分。那应该算是他的反抗?他主动打破语言的举措?
 




    没等他作出决断是否要坦白这一部分,就听到霍尔维斯说:“那应该是对今天夜里的预言。”
 




    「某瞬」的预言可长可短,有时候可以预言某个完整的一天,有时候只能预言几分钟的事情甚至就如同名字一样,几秒钟的瞬间,预言的远近也是不同的,有时候预言远到十年甚至百年后,有时候却只能预见几个小时后发生的事情。
 




    埃布尔采买的这只「某瞬」的远古血脉已经十分淡薄,所以它能够发动的预言是又短又近的。
 




    霍尔维斯嘴里的预言和图安珀尔看到的不是一个级别——
 




    “在那个预言里,我制造了茧。”
 




    正是因为看到了希望,所以才会反复尝试。
 




    “难道预言就一定会成真吗?”
 




    图安珀尔忍不住问。
 




    霍尔维斯不也是没有在凌晨三点赴约吗?
 




    “命运的点与点之间有千百种连线方式,但是起点和终点不会改变,”霍尔维斯凝视着水球中的茧,淡淡道,“「某瞬」的预言是命运中间的一种可能,过程可能多种多样,但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图安珀尔刚想反驳怎么会一样,就愣住了。
 




    在他看到的预言里,霍尔维斯确实来赴约了。
 




    而现在,他和霍尔维斯站在这里,硬要说的话,预言确实实现了。
 




    所以如果霍尔维斯看到了自己成功制造了王茧的未来,那么其中曲折不谈,最后结果一定是他制造出了茧。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图安珀尔看着水球里忙碌的水精灵和那又一次几乎要完工的茧,忍不住低声道。
 




    “远古虫豸永生不灭,它们会在沉睡之后自王茧中醒来。”
 




    王茧王茧,自然就是王的孵化器,破茧之日,君临天下,吞噬寰宇。
 




    但是神奇的是,并不是先有虫豸需要安眠,才生成王茧,而是王茧诞生于世,虫豸才有资格安眠后复生,而且王茧珍贵稀少,只有被选中的虫豸才拥有入住安眠的资格。
 




    大部分的远古虫豸只是化为白骨化石,即使强大美丽、即使狰狞凶恶,也只留在口口相传的故事里,不被人窥见真容。
 




    霍尔维斯说着,走到操控台变输入了一串指令,球体旁的地板瞬间开合,露出一架折叠梯,折叠梯上方有一个可供人站立其中的方形篮。
 




    霍尔维斯示意图安珀尔站上去,图安珀尔站上篮子,折叠梯感应到重量之后缓缓上升,一直升到一个图安珀尔抬手就可以触碰到球体侧面的位置。
 




    图安珀尔看了一眼霍尔维斯,霍尔维斯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触碰。
 




    他下意识地抬手,那些丝线便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疯了似地朝着他手掌的方向聚集过来。
 




    图安珀尔吓了一跳,却没有把手拿开。
 




    那水精灵意识到了什么,停止了在丝线中穿梭,她睁着那双雪白的眼睛,悄无声息地游到了图安珀尔的面前。
 




    水精灵贴着球壁,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图安珀尔试着把手掌贴在球壁上——水精灵相对地也抬起手,将手掌贴在球壁内侧。
 




    两个手掌的位置重合的一瞬间,图安珀尔突然身子一歪,接着听到了潺潺水声。
 




    水精灵把他拉进了球里!
 




    这下他可以确定,球里装的是水,但是有「大河」在前,他并不能确定这个水是不是真正的水——
 




    毕竟,他还能呼吸和睁眼呢。
 




    那些澄澈的水绕着他的身体,像是空气一样托举着他,却不把他打湿。
 




    水精灵的手清凉似玉,拉着他钻进茧内,茧丝丝滑如绸,拂过他的脸庞,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第37章 庄园迷梦·琥珀 孩子还小以后长歪了谁……
 




    就是这一瞬间,霍尔维斯一个响指,水声消散,他失魂落魄地跪坐在折叠梯的观光篮上,手抓着金属围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仿若南柯一梦。
 




    他抬眼,水精灵在水球里望着他,那张素白如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而在不就掐,就在他们手拉手在水球里遨游的时候,他分明是能感觉到对方心情愉悦、甚至是微笑着的。
 




    怪了,他怎么就从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察觉到愉悦这种感情、又是怎么幻视了对方在微笑的?
 




    水精灵看上去甚至没有用来调动嘴角上扬的肌肉组织,她要怎么微笑呢?
 




    折叠梯缓缓下降。
 




    霍尔维斯扶着他从梯子上下来。
 




    双脚重新触碰地面的感觉很好,但不知道是不是身体还在回味那种空游无所依的轻飘自得,他身体很多地方都是软的,使不上劲儿,略有些踉跄,摔倒在了地上。
 




    图安珀尔索性躺下来。
 




    否则失重感如影随形,他像是离开了水被迫行走的鱼一样头晕目眩。
 




    “你听到水精灵对你说话了吗?”
 




    霍尔维斯走到他身侧,微微俯身,问,
 




    图安珀尔闭着眼摇头:“没有,我只听到了水的声音。”
 




    “可是根本没有水。”
 




    图安珀尔睁开眼,直直地望着霍尔维斯。
 




    霍尔维斯站直了身体,背着手,垂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这个角度,霍尔维斯整个人背着光,溺在一圈朦胧的光影中,面容模糊,让人看不清楚表情。
 




    但是就算看清了,也很难猜到霍尔维斯心里在想什么。
 




    他像是包装工整的的精美礼盒,连蝴蝶结倾斜的的角度都经过精细计算,他只会给你展示他想要你看到的。
 




    礼盒充满了目的性和欺骗性,是包装过的虚假谎言。
 




    图安珀尔觉得自己运气不是很好。
 




    他艰难地开口:“你为什么想要复制王茧呢,你想通过王茧得到远古虫豸的力量,然后去征服世界吗?”
 




    霍尔维斯看着他。
 




    图安珀尔正在尝试跳出他的引导,自己掌握主动权。
 




    他主动开启了话题,不再被动地接受知识的灌输,想要知道更深处的东西。
 




    习惯性用言语诱导和逼迫他人的戈让家族成员不只威尔斯一个。
 




    霍尔维斯浅浅地笑了。
 




    他并不直接作答,而是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提问。”
 




    图安珀尔反驳:“我不想被你牵着鼻子走,公平一点,至少也解决一点我的疑惑吧?”
 




    公平,那是霍尔维斯之前说过的,不是吗?
 




    可是公平这个词向来只有高位者给予地位者,没有低位者主动要来的道理——霍尔维斯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教教图安珀尔这一点。
 




    他并不回答图安珀尔的问题,只是自顾自道:“一般人是听不到水精灵的声音的,除非你有很强的亲水性,或者有精灵族的血统。”
 




    图安珀尔翻了个白眼。
 




    这人完全不理人啊。
 




    霍尔维斯继续道:“但是按理来说,你也不该听到水声。因为这里根本没有水,你进入的也不是水中,而是一种领域,你听到的水声应该就是水精灵的声音,只是你听不懂,以为是水声。”
 




    他笑起来:“这就奇怪了,雄虫不会是混血,所以你不会有精灵血统,亲水性好的人天生擅长游泳,而你多次险些溺水,你怎么能听到水精灵的声音呢?”
 




    图安珀尔有气无力:“我哪儿知道?”
 




    霍尔维斯收敛了笑容,垂眸看着他:“我得到的是两个预言。”
 




    他的语气有些说不出的古怪,慢条斯理的,却又似乎忍耐了很久,每个字都是在齿间研磨过百遍才终于跃出舌尖。
 




    其中一个预言是他成功复刻了王茧。
 




    另外一个呢?
 




    这时候图安珀尔曲起手肘撑起身体坐起来,他试图站起来,但是却被一只鞋尖抵住胸口,止住了他要起身的架势。
 




    棕色皮制的高齿军靴,色泽冷冽的金属拉链边缘熔塑出队伍的编号。
 




    什么样的人会在家里也从头到脚一身制服,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抗枪的似的?
 




    图安珀尔觉得有些头疼,抬眼,对上霍尔维斯的视线。
 




    他垂眸,细密的眼睫投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眼睛。
 




    “你不想知道第二个预言的内容吗?”
 




    霍尔维斯的语气有些可惜,似乎图安珀尔对预言的轻视让他感到遗憾。
 




    图安珀尔觉得霍尔维斯有时候挺烦人的。
 




    这不废话吗?
 




    “我不想知道难道你就不说吗?”
 




    那一开始他说不要霍尔维斯不是也扒他裤子了?这人什么时候听过他的话?
 




    果然,霍尔维斯道:
 




    “第二个预言,圆月未满,石山断崖,血海残尸,灰瞳怪物从天而降……“
 




    他语气平静,一字一顿,图安珀尔越听越不对劲。
 




    “亲吻我,又摧毁我。”
 




    图安珀尔心一凉。
 




    搞什么,霍尔维斯嘴上说什么我们好好谈谈,开诚布公,答疑解问,公平交换,其实是兴师问罪,未雨绸缪,要把图安珀尔这个预言里可能杀死他的怪物处决了吗?
 




    图安珀尔下意识就想要起身逃跑,但是胸口那只脚的力量二次加重,一下又把他给定住了。
 




    图安珀尔抓着霍尔维斯的小腿,想要一把把他掀开,无果,只能警惕地望向霍尔维斯:“……不是我主动的。”
 




    岔开话题并不成功。
 




    霍尔维斯淡淡道:“重点好像是后半句。”
 




    是啊,预言的过程总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开头和结尾——不是,霍尔维斯整个人简直像是一个身体里封印了起吊机的男模,魔鬼的身材,另一种意义上的魔鬼的力量,他怎么摧毁啊!
 




    图安珀尔强作镇定:“你怎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你能被我摧毁?”
 




    这预言是能相信的吗?霍尔维斯一拳就能把图安珀尔脑子砸出坑,图安珀尔拿什么摧毁他?原子弹吗?
 




    这个世界有原子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