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虫饲育实录四只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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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途安的手抖了一下,于是水面泛起波纹,他的面容模糊,唯独灰色的瞳孔像是被水洗过一般愈发澄净明亮,像是濯涟而出的某种成分纯净的矿石。
虫子,虫子,他还真是绕不开这个东西。
「李途安」也来过这里吗?他也成为了虫子中的一员吗?
虽然是李途安自己把「李途安」留下的信息翻译为虫蜕的,但是他其实没有预料过,真相会这么简单直白。
所以「李途安」的消失,就只是借着一枚茧穿越到了一个所有人都是虫子的地方?
「李途安」是上班上得精神失常了吗?
李途安作为后继者,吐槽起自己的上一任来是毫不客气的。
他觉得「李途安」可能是疯了。
反正从少年班理出来的人,没几个正常的,因此这个论断倒也不算离奇。
那么他可以用这个答案去向院长交差吗?
还是说他要找到「李途安」才可以?
不不不,当务之急是他到底来到了一个怎样的地方,他要怎么回去。
李途安和院长的交易是要找到「李途安」,其中可没有条款说他要把命都搭进去。而李途安现在沦落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身体还莫名孱弱,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会丢掉性命。
这时候,那枚茧就变得很重要了。
李途安觉得那可能是一种月光宝盒之类的东西。
想到这儿,他又看了一眼队长。
队长还是全副武装,黑色的防护服把他整个人笼罩得严严实实,面罩遮住他大半张脸,只能从贴合的下颌轮廓上大概看出个偏瘦削的脸型。
眼睛呢?护目镜边框盖住眉骨,也不知道那两轮深邃是自己长出来的骨相带来的,还是因为眼镜框的阴影。而且因为护目镜镜片贴有偏光的防护贴纸的原因,看不清楚具体的瞳色。
说来也是荒唐。他们是合作伪装卡姆意外身亡的共犯关系——那个什么交尾勾连什么的,李途安不是很清楚具体是什么意思、他当时意识也不太清醒,因此不纳入判断关系亲近的考虑范围——而他不仅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连对方面罩下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
这整的,稀里糊涂的,真是。
说起稀里糊涂,「李途安」任职的那家公司也很可疑,施未希身上也是疑点重重。
还有院长本人的态度也让人费解。
这个「李途安」都失踪十年了,为什么偏偏这时候让他去找?
偏偏让自己这个继承了「李途安」名字的人去找?
麻烦事总是一股脑儿地找上门来的。
李途安忍不住地冷笑了一下。
自己前几个月还觉得日子无聊,现在倒好,怪事儿一窝蜂似地来了。
“你是想留作纪念吗?”
突然地,队长开口,把李途安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李途安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说的是那枚茧衣。
队长又继续道:“它现在对你没有任何用,只是一块耗尽了养分的无生命组织,主要成分无非是蛋白质和一些纤维。”
李途安反应了一秒钟才意识到这也许是一种……劝解?
“那你拿走有什么用?”
“我总需要一些东西交差。”
李途安沉默了一瞬,然后问:“你的任务是什么?”
队长无声发笑:“……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回答你这个问题?”
任何长眼睛的人应该都看得出来,他们这个五人小队身份不一般。
李途安竟然还能像是问天气一样问出你的任务是什么这种话。
也不知道是该说他心大呢,还是天真。
不过队长还是回复了一句废话:“我们的任务保密。”
“我又没问这个!”
“……”
两双眼睛对视。
长久地沉默过后。
“哦,”队长的语气微妙,“你看出来了。”
腕上的通讯器亮黄灯,快速闪烁了两下。
意思是:「加速」。
“我该走了,”队长站起身,声音温柔,似乎带着笑意,“你能一个人在这里等工作人员来吗?”
李途安直勾勾盯着他。
他突然很好奇,那张隐藏在面具背后的脸会是什么表情。
如果这时候要求对方摘下面罩,他会答应吗?
李途安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
但是最后脱口而出的却是:“要走可以,把东西留下。”
“你还在执着那个啊……”队长似乎是有些无奈了。
他抬手打开一侧腰包,从中扯出了茧衣的一角。
李途安眼球一亮,刚要伸手去把东西拿回来,队长身子一晃,让他伸出去的手落了个空。
李途安捞了个空,另一只手上端着的水也啪啦一声撒了一地。
他抬头,不悦地看向队长。
这个角度下,护目镜镜片上的偏光膜失去了变色作用,呈现出了虹膜的真实色彩。
是碧波荡漾的的浅绿色,揉碎一圈落日余晖的暖金。
嘶啦一声,清脆的裂帛声让李途安变了脸色。
队长撕下了茧衣的一角,然后关合腰包。
行云流水的一系列动作后,他伸手,把那一方茧衣残片递到李途安跟前:“喏。”
李途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此时门外突然狂风大作,灰尘四起,直升机制造的巨大噪音盖过了一切想说的话。
李途安张了张嘴,但是没有人知道他说了什么。
队长抬腕,松开手,那一方茧衣残片轻飘飘落在空中,李途安下意识伸手去抓,但是随着队长转身开门,直升机造成的小风暴呼啸而来,那方残片受到气压影响,不自控地飞向半空中。
李途安跳起来,追出门外。
头顶是一架红色的直升机,在短暂的悬停尝试之后,它将自己升高到离地十米左右的位置,然后舱门打开,高高地落下一段绳梯。
绳梯距离地面大概有五米左右的位置。
队长踢翻门口的一个雕塑,脚踏其上,借为发力点,弯曲小腿起跳,轻松地攀上了那截在半空中不断摇晃的绳梯。
第75章 二刷·救人 好人好事做一下
直升机没有立即收回绳梯。
霍尔维斯突然说:“我叫霍尔维斯·戈让,你呢?”
李途安愣了一下,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飘了过去。
“图安·李,”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然后字正腔圆地补充,“图安·珀尔·李。”
他仰起脸,问霍尔维斯:“这个名字很怪,是不是?”
霍尔维斯微微垂着头,因为背光的原因,图安并不能看清楚他的脸。
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隆声中,霍尔维斯的声音依旧清晰可闻:“是吗?很奇怪吗?哪一部分?中间名?”
图安耸了耸肩:“是的,中间名,老实说,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给我起这个名字。”
“我大概知道原因。”
“什么?”
“溪地里的灰色珍珠,就像是你的眼睛,”霍尔维斯指了指眼睛,然后说,“在我长大的地方有这样一种说法,这种珍珠藏在坚固的蚌里,传说要当地最擅长撒谎的智者,才能够诱骗蚌壳打开,取出珍珠。”
霍尔维斯突然短促地笑了一下。
“所以珀尔,意味着那些被藏在深处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是吗?”
“那只是我长大的地方流传的说法,给你取名的人也许只是觉得你的眼睛像珍珠,没有那么多背后的故事。”
“不,”图安表情认真,“我更倾向于你的第二种解释,他一定也是那么想的。”
因为你就是他,他就是你。
“在公共网络上查找我的名字,申请信息里填写你的姓名。”
霍尔维斯说。
“为什么?”
“联系我。”
“……”
图安眨了眨眼睛,然后脸部红心不跳地撒了一个谎,“好。”
他当然不会联系霍尔维斯。
这是第二次人生,是他为了改变既定的命运而选择的、再来一次的机会。
他不会重蹈覆辙。
霍尔维斯依旧是他的反应点,但是他不会再和霍尔维斯产生任何联系了。
图安坚信,这是改变的唯一方法。
霍尔维斯得到了这个承诺,笑了一下、
然后随着绳梯收缩,他伸手利落地爬进了直升机机舱之中。
很快,直升机轰隆隆地离开了,它带来的那一小片阴影也就此消失。
那些扬尘失去驱动力,也纷纷回落地面。
图安弯腰附身,拾起了那枚落在雕塑上的茧衣残片。
残片攥在手心,触感是丝织物的光滑冰凉。
图安却已经顾不上关心这枚残片了。
图安死死盯着那尊被队长一脚踹翻当做踏板的石雕像,发出了一声字正腔圆的国骂。
真是见了鬼了。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触碰这尊东倒西歪的雕像,身后却响起一个尖锐的声音,硬生生截断了他的动作。
“哎哟,我的个虫母再临,这遍地狼藉的、是糟了强盗吗?”
图安回身,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单眼皮的女孩,看样子二十岁出头,小麦肤色,中等个儿,扎一个歪斜的单边马尾辫儿。
她惊讶地看着直升机留下的一地狼藉——其实只是看着有些吓人,一些传单和板凳什么的被风刮得满地都是。
但是她的语气夸张,摇头晃脑,脑袋后的马尾辫随之左右晃动。
图安顶着她的马尾辫,心想都说物似主人型,没想到头发也是,都是跳脱的性子。
那女孩都快走到图安跟前了,才哎哟一声,像是刚发现这里站了一人似的。
她单手抚住胸口,眉头一蹙,似乎还有些埋怨图安站在这儿吓人的意思——
但是最后大人有大量地一转身,马尾辫儿很潇洒地一甩,说了句算了,然后转身进了房子。
图安下意识地跟进去,想知道她要做什么。
图安本来以为对方就是工作人员,结果女孩匆匆巡视一圈,见没有半个人影之后,转身一把抓住图安,问:“你们这里的急救箱在哪里?”
“可能在前台后面吧……”图安说完才觉得不对,看着女孩一个轻巧的翻身跃进前台翻找的背影,道,“我、我也是刚来的不太清楚……”
“你不是工作人员?”
“不是,我是……走丢了。”
“啊?”
“……”
图安也知道这个理由有些勉强,他闭上嘴,尽管对方满脸见了鬼的表情,也依旧保持着走失儿童的哑巴人设,不肯再多说一句话。
多说多错。
“天啊,这鬼地方真是什么事儿都有……”那女孩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也是,工作人员自己都出事的地方,我还指望什么呢?”
“工作人员自己也出事?”
图安不装哑巴了,有些惊讶地开口。
“是啊,不然你以为我在这里找什么?今天值班的员工巡逻的时候出了意外,只剩下半条命,我得尽快找到肾上腺素去救他……”
“这地方竟然还配备有肾上腺素?”
图安一听人命相关,也跟着找起了她嘴里提到的急救箱。
一般的急救箱里就放些纱布酒精颠覆什么的,有时候根据实际情况配备一些心血管药物——倒是第一次听说一个服务站里的急救箱里会配备有肾上腺素这种东西的。
肾上腺素很不稳定,光热都可能导致它分解变色,丧失药性,因此储存条件要求低温避光,刚开始听说是急救箱,图安想当然地以为会被放在工作人员顺手的位置,因此建议对方去前台后面找。
但是现在一听说有肾上腺素,那么前台后方就不大可能了。
图安巡视前台大厅——既然都说是急救箱了,那么这种关键时刻急需要用的东西不大可能藏在太隐蔽的地方。
他的视线落在饮水机边上的长方形茶柜里。
走过去一看,果然,这个东西分了两层,表层是茶柜,里层是一个冷藏柜。
冷藏柜里整齐摆放着两个银色的小箱子。
其中一只箱子的角标上标注有注射药品的符号。
看来肾上腺素就在这一只箱子里。
“找到了。”
“真的吗?太好了!”那女孩过来一看,松了一口气,喃喃自语,“总算不用眼睁睁看着有人死在我面前了,不然我一定会做噩梦的……”
图安莫名觉得自己被点了。
他算不算是眼睁睁看着那个卡姆死在自己眼前了?但是在图安有意识的片段里,山洞里血腥味浓重得让人喘不过气,而且很明显,那血是属于两个人的。
两股不同味道的血液味道在空气中交织,腥臭难闻,让人反胃。
显然,卡姆对队长也是下了死手的。
图安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他觉得,如果卡姆没有死的话,队长多半也活不下来。
在这种情况下,图安,一个连自己在哪儿都搞不清楚的人实在是没什么资格做青天大法官,宣判谁有罪谁无辜。
自然地,图安也不觉得当时的自己有能够拯救卡姆的能力。
那时候的他甚至没有力气挪动自己的一根手指,谈何救人?
人在无能为力的时候,不会产生太多罪恶感。
但是换一种情况,如果有能力却袖手旁观的话,那么良心就会有些不好受了——“这箱子有些重,我拿着,你带路。”
多个人帮忙总是好的,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也多一份生的希望。
女孩也没有磨蹭,立即带路。
图安本来以为又会走回石林,结果没想到那个员工受伤的地点就在服务站不远处的路边丛林。
这里地势平缓,远没有石林那样崎岖不平又遍布尖锐石锥或者高耸断崖,那个人是怎么受伤到需要用到肾上腺素这种急救药的?
这个地方,满地柔软青草,又因为植被茂密,枯叶成堆,像是个天然的大蹦床,感觉就是摔一跤,也不过只是会蹭破点皮……
但是当绕过一处灌木丛,跨过林中小溪、看到溪边躺着的员工37本人的时候,图安才知道自己的推测有多么错误。
他现在甚至开始怀疑,仅仅是一管肾上腺素,真能够救回A37吗?
A37——图安不知道他的名字,姑且就以服务站里的值班表编号称呼他——是个褐色卷发的青年,穿着碧绿的员工制服,几乎和这碧绿草地融为一体。
他躺在溪边缓坡上,半边身子没入溪流中,闭着眼,无知无觉,任由溪水冲刷自己的身体。
在A37腰腹的位置,有一个苹果大的血洞,圆不隆通的,血肉外翻,发红发黑。
这个伤口太圆,圆得莫名诡异,就像是有人拿着圆规做好标记之后又用锋利到不会留下任何肉絮的刀剜出了一块肉一样。
而周围并没有发现那快消失的圆形血肉的踪迹。
从身边草地上血液的凝固程度来看,这个伤口出现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光是看一眼,就觉得自己的腰子也开始隐隐作痛……
“能行吗?”图安问。
“大概,我觉得可以,不过我也没受过训练,不是很清楚。”女孩跪在一侧,为A37注射肾上腺素,语气有些随意,“但是他是受过培训的专业人员,只要能够醒过来,就能为自己做一些急救措施。”
图安:“你的意思是,我们先让他醒过来,然后后面就靠他自己?”
让这个肚子破了一个洞的人,自己救自己?
这么硬核?
“嗯。”
说完,女孩自己似乎也有些不确定。
因为肾上腺素已经注射完毕,但是A37看上去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应该能行吧?他又不是雄虫,按理来说,身体很结实抗造才对啊!”
第76章 二刷·师妹 话音刚落,地上的A37突……
话音刚落,地上的A37突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嘶鸣把两人吓了一跳。
图安绝对不是故意用「嘶鸣」这个词语来形容这个声音的。
但是这个声音确实又高亢洪亮,又像是冷气泄漏时一样嘶嘶作响,好像是一匹马被人掐了脖子发出的声音一样,让人担心的同时又不免害怕他会一蹶子踢过来。
总之是又可怜又有些恐怖。
接着,A37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和头发一样的褐色的眼睛。
他一脸痛苦,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图安赶忙过去扶着他,让他靠着自己的身子坐了起来。
不需要任何多余的前情提要。
A37在两个人的帮助下,使用那个急救箱里的药物和工具为自己清理了伤口,并且完成了简单的缝合工作。
这个缝合工作看得图安眼皮直跳。
因为一般的缝合手术,是缝合一条线,而A37需要缝合的是一个洞。
这个洞是缺了皮肉的。
这就意味着,他需要把这个洞周的皮肉拉扯到一块,然后再紧紧地缝合在一起。
而A37就这么大汗淋漓地、咬着牙、默不作声地,捏住了自己的肉,然后把它们缝合了起来。
图安在其中起到了一个支架的作用,而那女孩起到了一个帮忙递镊子和针线的这么一个作用。
简单来讲,就是用处不大。
他们两个的作用确实就只是给人来上一针肾上腺素,让A37自己醒过来,之后的一切急救措施,A37都能自己做到。
如果有条件,也许A37甚至能给自己做一个手术。
图安眼皮还在跳呢,A37气若游丝,说:“回去……通讯……有非法入侵……”
非法入侵,还攻击了入山口服务站的工作人员。图安眼皮一跳,想到了那个五人小队。
他们看上去确实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如果他们被抓了,那自己作为伪装卡姆意外死亡的共犯会怎么样?
也会被抓起来吗?
图安一边想象着自己锒铛入狱的画面,一边扶着A37起身,低声道:“你靠着我,省点力气。”
A37也不知道他是谁,但知道是对方带来了急救箱,因此信任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个A37个子挺大,图安对对方的体重没估计好,脚下略有些踉跄。
幸好他及时稳住了身子,否则这A37本就岌岌可危的生命值又得下降几个百分点。
“你这么矮,是未成年吗?”
女孩忍不住问。
怎么一个二个的都喜欢问自己这个问题?虽然自己也是个年轻人,长得比较青春,但也不至于让人怀疑是否成年吧?
图安一边拨开面前的树枝,一边扶着A37往前走,道:“我看起来多大?”
“唔……反正是小孩子的样子。”
那女孩说完,突然摇了摇头,爽朗地笑起来:“哎哟,还不乐意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图安脚步顿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恢复了速度,甚至加快了不少。
这话莫名耳熟。
但是眼下A37的情况紧急,他也分不出别的心思,只想着赶快把人护送回服务站。
服务站里有更好的设备和药物,A37回去之后真的给自己做了个小手术。
等他从那什么自动无菌室出来之后,除了脸色苍白之外,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不久之前他还生命垂危地晕倒在溪边,肚子上破了个大洞。
“谢谢你们。”
A37感谢归感谢,但是看着两人的眼神却依旧是公事公办的,没有太多多余的温度。
站在前台后面,他一手拿着通讯器,一手握着笔,尽职尽责地记录这所有来到此处的可疑人员的身份信息。
那双褐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两人,写满了探究和疑问。
“……这里是普通人禁入区域,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走丢了。”
“我来找人。”
两个声音同一时间响起,两条音轨重合,造成了某种微弱的共鸣。
这个话说完,A37愣了一下,露出了有些呆滞的表情。
图安也忍不住和那女孩对视。
感觉上就像是他们在A37做手术的时候粗略地对了一个简单的口供似的。
一个走丢了,一个刚好来找。
未免有些太凑巧。
A37眼珠子左右平移,视线在两人身上打转,声音里带着一点冷漠:“你们刚好认识?”
图安没有说话。
他还拿不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本来想一走了之,却又遇上人命关天的大事,这下可好,要不就是做个袖手旁观但自由自在的恶人,要不就是做个乐于助人却又身负嫌疑的好人,他没办法一走了之,只能选了后者,于是让自己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处境。
难道要用所有穿越者的万金油答案,说自己失忆?
可自己这好手好脚的,身上也没一点脏的,说话也是有条理的,说失忆反而有些牵强。
对面那双褐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那张苍白的脸上肌肉紧绷、没有一丝留有余地的空间。
图安舔了舔嘴唇,还没有说什么,身边的人发出了一声不悦的冷哼。
“虫子就是虫子,”那女孩抱着胳膊,冷冷地盯着A37,用不客气的语气道,“就算是低级的类虫种,对待救了自己的人也不该是这种审问的语气吧?”
她的马尾一甩,扬起下巴,质问道:“你的礼貌呢?嗯?员工A37?”
虫子就是虫子。
这句熟悉的台词让图安惊诧地看着那女孩的侧脸,脱口而出:“师妹?!”
这个声音、这个语气,她不就是那个和「李途安」一起出现在监控视频里的小师妹吗?
师妹头都没扭一下,声音里带着些怒气:“图安,你别管我,我要投诉她的服务态度!”
这熟络的语气和亲昵的称呼,无不印证两个人之间存在某种相识的关系。
再加上图安那句情真意切的“师妹”,任谁来看,这两个人都不是陌生人。
A37有些迟钝地看了看两人,又听到说要投诉自己,态度一下子变了。
之前,他们三个人被A37看做是工作人员与两个闯入禁入区域的可疑分子之间的关系,并不平等,A37作为正义的、有理的一方,享有质疑的主动权。
而现在形势逆转。
师妹和图安对于A37来说是救命恩人,也是享受服务的服务站客人,而A37则是被救助的人、同时也是服务站提供服务的工作人员。无论是这两种关系中的哪一种,A37在其中都处于一个被动的位置。
A37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有些结巴地道歉:“不、我不是那个意思,真对不起……”
“我是向你们申请过的,你不相信的话自己上网查,他叫图安,我叫昙雅,是一个学院一个导师手下的学生。”
A37手忙脚乱地查询信息。
然后发现确实如??此。
昙雅向他们的工作人员发出过邮件,表示自己的师弟在外出写生的时候可能误入了他们管辖的区域,已经好几天联系不上人,所以希望可以获得许可来找人。
这封申请邮件的审批通过的时间有些暧昧,刚好就在今天上午,A37 一个人值班,没有来得及看到也是有可能的。
这下子A37一下子脸红起来,不断地向昙雅道歉,并请两人稍作休息,等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接他们离开这里。
“虽然这里是出山口,但是离城镇还是有一段距离,也没有什么便捷的交通,只能辛苦你们等一等了,但时候调查人员的车会来得快一些,你们可以坐他们的车离开。”
A37说完,看昙雅一副老大不高兴的样子,也知道自己不招人待见,说要求准备茶点,离开了。
大厅里只剩下图安和昙雅两个人。
“你能不能别一直盯着我看?”
昙雅忍不住开口。
“你原来长这样。”
图安下意识地喃喃道。
“太漂亮了?还是太丑陋了?”昙雅转过头,看了图安一眼,道,“不过你倒是长得和我想象中差不多。”
“那你……”
“哎哟,别怪我,你太年轻又太陌生,我一时间没认出来很正常。”
昙雅笑着说完,看了一眼腕上的智脑,说:“他们赶来还有至少二十分钟……这意味着你有二十分钟来了解这个世界。”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图安,又道:“好好把握这珍贵的二十分钟。”
图安反问:“为什么不是你好好把握这二十分钟,想办法把我留下来?”
“有这个必要吗?”
昙雅语气懒散。
谁更急切、谁更需要,谁就处于被动地位。
图安开始有点烦那个「李途安」了,如果不是他,自己不至于被人牵着鼻子走。
“好吧,”图安接受了现实,问了第一个问题,“我能在这里找到「李途安」吗?”
昙雅有些惊奇地看了他一眼:“你的问法很奇怪,但是也很聪明。”
图安姑且把这当做是一个夸奖。
昙雅笑着说:“你在这里待的时间越久,你找到他的可能性越大。”
图安又问:“你的身份是?我能信任你吗?”
“帝国军校文史学院古文明挖掘系的二年级生,昙雅·让,二十岁,父母健在,家有一弟一狗,”说完,一挑眉,别有深意地回答了后半句话,“……大多数时候,你可以信任我。”
第77章 二刷·失身 二刷路线开展顺利获得了关……
图安:“你一早就知道我会出现在这里?”
昙雅回答:“知道是知道,但是只知道大概的日期和地点,所以我在这附近住了有半个月了,今天只是凑巧碰到你。”
说完,昙雅莫名叹气:“诶,小孩,你知道不知道你提问的顺序有些奇怪?”
这和她计划的可不太一样。
她计划中,首先,要安抚这个初入异世界的可怜年轻人,获得他的信任,然后向他解释这个奇妙的平行宇宙中的生存法则,获得他的惊叹,最后,再交予他神圣的任务,获得他的承诺。
但是,诶,怎么、怎么和她预想中的不太一样呢?
昙雅忍不住反问:“你一点都不好奇,自己来到了什么鬼地方吗?”
“你不是都说了吗?这是一个鬼地方,”图安回答,“一个鬼地方,有什么好好奇的?”
昙雅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嘴硬,她凝视那张稚气未消却淡然自若的脸庞,道:“这里可不是地球的另一面或者是历史的某一页……”
“这是另一个宇宙,虫子的世界。”
出乎意料的,少年神色泰然,那双灰色的眼睛当中没有一点多余的情绪外露。
“我知道啊,”图安的手指无意识地放在了右侧大腿荷包的位置,指尖划过那方残片的轮廓,他道,“有人告诉过我了。”
与此同时,石林断崖上空,一架直升机正在匀速驶离此地。
直升机的座舱内,连同驾驶员在内,一共六个座位,其中两排位置是相对的。
坐在靠机门的位置上的男人摘下了防护面罩,露出了一张清爽的面孔。
队长那张被图安猜测了半天的面罩下的真容终于得见天日——
不过图安对于外貌的形容词匮乏,要是被他看见了这张脸,他也说不出什么准确的形容或者生动的比喻。
但是若有人用蛮力逼迫他、非要他拿出点像样的东西描述这张脸,也不是没有话说 。
应该也是能搜肠刮肚记起一点文学课上学的东西的。
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
那双眼睛,是绿色的。
那双闪烁着金色碎光的浅绿色瞳孔没有什么感情地凝视着对面的人。
那个位置上坐着的无疑是一位年长的上位者。
他的身形魁梧,脸型方正,穿一身挺括的黑色制服,肩章上坠了两颗或者三颗星星。
他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皱纹,那些皱纹连线成面,勾勒出一副无情的面具,不怒自威,让人不敢直视。
他戴着一副雪白的手套,右手无名指上是一枚朴素的银环。
戴着白手套的双手交叠在一只黑色拐杖的杖头上,拐杖竖立在他分开的两腿之间。
“座舱的空间已经很拥挤了,你就非要带着你那破拐杖并且把腿分那么开吗?”
浅绿色的瞳孔稍微倾斜,移向座位另一侧的的人。
并拢双腿低着头不敢说话的奥德里奇满头大汗,恨不得现在就扑过去捂住他的嘴——那可不是公共交通上遇到的没素质的老大爷,你在说些什么疯话!?
好在,那人并没有领略到他们家队长的的冷幽默或者高素质,只是冷声道:“这一趟你没有任何收获?”
“有,红色头发那家的小儿子、叫什么来着?那个莱斯特,他杀了卖粮食家的女婿的弟弟……尸体你有记得带上来吧?”
这后半句话是问奥德里奇的。
奥德里奇汗如雨下,吓得都有点结巴了,慌乱道:“是、是的,阁下,我有谨遵您的嘱托,把卡姆的尸体带上来。”
他战栗的根源并非来自提问者。
苍老的声音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个,你知道的。”
“我知道又有什么用?我还知道你想要杀了我呢,有用吗?我还不是活生生地在您跟前。”
青年的语气轻松。
奥德里奇惊恐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反而是那位老者,或者说,中年人。
他目光锐利如刺,直直地刺向那个口无遮拦的年轻人。
对方无所畏惧地迎向他的视线。
如果这时候有人胆子大一些,敢在旁边细心观察,会发现这一老一少两个人的面容有些相似。
同样璀璨的金发,同样深邃的眉眼,同样高挺的鼻梁和菱形的唇,只是老者的瞳色是更纯粹的蓝绿色,没有一丝金色的痕迹。
就像是没有不见天日的碧潭和夕阳余晖下的清池之间的区别一样。
碧潭之下的寒意刺骨,没有一丝温暖。
“你和那个人一样讨厌,等你没有用处的那天,我发誓,”明明身上还穿着象征正直和高尚的制服,嘴里吐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你的下场会比你那被拿去喂虫子的族人们更加凄惨。”
“我的族人?”霍尔维斯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包括您在内吗?我的舅舅。”
“威尔斯·伊蒂凡·戈让。”
威尔斯冷淡地纠正他的用词:“根据我们军衔的差距,你该称呼我为长官。”
霍尔维斯撇了撇嘴,靠在椅背上,语气敷衍:“好的,威尔斯少将。”
威尔斯抿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注意你的手法,霍尔维斯少尉。”
等直升机到达目的地,威尔斯率先离开,奥德里奇松了一口气,他向霍尔维斯抱怨:“我腿肚子都在发抖!”
“那是你缺钙了。”
霍尔维斯说。
他冷着脸,在座位上一动不动。一只手下意识地扶着小腹的位置。
奥德里奇没有注意,一边碎碎念一边准备往外走:“天啊你知道吗,这该死的汉顿和莱斯特,就是那个红毛,好家伙,他们家里人来接他们,他们直接走了,根本没想过你!我好不容易等来第二辆直升机,告诉他们去找你,结果,一上来就看到这位大佬阴沉着脸坐在里面,魂都给我吓没了!对了,他真的是你舅舅吗?比起亲人我觉得你们更像是仇人,哎哟,你不知道,我生怕因为和你关系好被他给连坐了……”
奥德里奇都跳下直升机了,才发觉不对劲,一回头,看到霍尔维斯嘴唇发紫,一只手抓着直升机舱门,一只手捂着肚子,整个人汗如雨下。
奥德里奇这时候才意识到出问题了。
他赶快跑回去,还没伸出手,霍尔维斯就直挺挺倒下。
奥德里奇没接住,傻眼了。
霍尔维斯就这么摔地上晕过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折返回来的威尔斯用拐杖捅了捅地上的外甥,问奥德里奇:“他怎么了?”
然后吩咐手下人紧急把霍尔维斯送进医务室。
奥德里奇还处于自己作为一个副手竟然没能接住自己虚弱的队长的自责和悲痛中,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喃喃道:“不可能啊,我怎么会没接到呢?”
威尔斯的随行医生察觉不对劲,简单地检查了一下维利亚的状态。
“极度疲劳加轻微中毒,有些意识模糊。”
威尔斯横了他一眼,那医生紧张起来,飞快地检查霍尔维斯的状况。
然后神情微妙起来。
威尔斯嘀咕道:“就只是疲劳和毒素就晕倒像什么话?简直不像是我们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