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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尔维斯晃了晃头,把头发上的碎屑抖落。
 




    月光辉映下,那头浅金色的头发更接近纯白,使得他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奥德里奇捧着探测仪走过去。
 




    霍尔维斯闻声抬眸,那双荡漾着碎金的绿色瞳孔里似乎有一瞬间,像是红鲤游弋碧池,有什么东西转瞬即逝,藏匿在更深处。
 




    奥德里奇心中划过一丝怪异。他竟然觉得霍尔维斯看上去有些陌生。
 




    “里面太黑了,那东西被惊动,我只能摸黑出来。”
 




    霍尔维斯吐掉嘴角粘黏的一截草根,道。
 




    哦,这就能解释为什么霍尔维斯看上去会显得有些奇怪了——奥德里奇想。
 




    “你的身体自适应到夜视状态了是不是?”
 




    夜视状态下,身体是会发生一些变化的,可能是眼球凹凸变得更加聚光、或者是探测器官变形以增强感受范围,这些变化都会体现在外形上。
 




    霍尔维斯没有否认,只是含混嗯了一声,然后手肘发力,撑着自己从洞里爬了出来。
 




    这时候,旁边的那些队员才反应过来应该拉他一把。
 




    只是霍尔维斯的气场过于强大,没人能反应过来他刚刚在洞口的短暂停留是由于体力不支。
 




    不过只是短短一句话的功夫,他就恢复了力气,自己一个人爬出了洞口——
 




    也怪不得只有他一个人进去了。
 




    奥德里奇把自己刚刚观测到的情况像霍尔维斯报告。
 




    “刚开始的时候以为是拾荒者误入了探测范围,发射了驱散信号之后他们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就在刚刚,我发现他们的行动路线和你的前进路线即将在某一点重合。”
 




    霍尔维斯一边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消毒喷雾擦拭双手,一边道:“中段通道塌陷,他们应该是在另一头,我没有碰到他们。”
 




    奥德里奇点点头:“是的,在即将重合之前,他们突然折返,并且长时间在某点停留,最后离开了。”
 




    霍尔维斯若有所思。
 




    他从背上拆下一个东西——如果图安在这里的话,他会觉得这个东西十分眼熟。
 




    那是图安和昙雅挖了老半天、昙雅小心翼翼撬取下来的巴掌大的那块“树皮”的同类。
 




    不过如果说他们得到的那块树皮是巴掌大的话,霍尔维斯这一块是两条并起来的人类大腿那么大,且除了树皮部分,甚至还连带有更里层的维管组织。
 




    想要截取到这么大的部分,那么霍尔维斯的动作就不可能像是昙雅一样小心翼翼。
 




    他的工具也不会是一根笔或者一把尺子。
 




    从那整齐的横截面来看,他无疑是使用了非常锋利且坚实的工具来切割挖取。
 




    只是不知道他把那个工具放在哪里。
 




    他身穿一身黑的防护服,和在石林中的那套不同,这又是新的一套。
 




    比起那一身把人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的设计理念不同,这身服装没有了遮住几乎半个脸的面罩,而且材质上更加轻便贴身。
 




    腰带似乎只是为了固定服装或者凸显腰身而存在,装东西的口袋数量大幅减少,连那块大树皮都是被绑带固定在背上背出来的。
 




    乍一看,并不能在他身上找到足以切割那么大树皮的工具。
 




    但是奥德里奇看上去见怪不怪,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人就是能够徒手做出一些别人依靠武器或者工具才能做出的事且轻轻松松、毫发未伤。
 




    把那块大树皮交给队员收纳处理之后,霍尔维斯回头,问奥德里奇:“你该不是就只捧着你的微型电脑在那里看吧?”
 




    奥德里奇耸耸肩。并不否认,甚至理直气壮道:“我当然得一直严密监视他们的动向,不然要是看丢了,怎么向你交差?”
 




    “看来他们的动向你一清二楚。”
 




    “他们也没有别的去处了,”奥德里奇笑嘻嘻地收纳了被自己当做探测仪器的微型电脑,道,“从古文明里出来的人、我不说全部,但是百分之九十九——他们都会去那个地方。”
 




    他们这一次出来一共开了三辆车,其中一辆护送着大树皮离开了,剩下两辆车。
 




    在叮嘱其中一辆车的去向之后,霍尔维斯和奥德里奇两个人独自上了一辆车。
 




    去那个地方人越少越好,人多反而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一个叫做亚当的队员从第二辆车上跳下来,跑到还没有发动的车边,弯下腰,敲了敲车窗。
 




    奥德里奇咬着一截能量棒,按下车窗。
 




    他有些不解地看着那张年轻的、充满朝气的脸——
 




    亚当是一个褐色卷发的青年,脸很圆,眼睛和鼻头都是圆的,看上去像是少儿节目的主持人。
 




    亚当紧张地朝他敬礼,语速飞快地自报家门:“长、长官,我是新入编的特遣队队员亚当,今年二十岁,我非常仰慕队长,希望、希望能够跟在您们身边学习……”
 




    这种场面话是常听的,但是能说得这么真诚、紧张得仿佛头顶一盆摇摇晃晃的滚烫开水一样的人不常见。
 




    亚当接下来说的话,奥德里奇一句都没听,只是回过头看了一眼霍尔维斯。
 




    霍尔维斯只是摘了手套,正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掌,神情恍惚,仿佛在研究自己的掌纹。
 




    想到这儿,奥德里奇不禁摇头自嘲,想什么呢,奥德里奇,霍尔维斯会研究手纹?你倒不如说他试图用肉眼观测表皮细菌菌落成熟情况,这听上去比较像是他会干的事情。
 




    奥德里奇被自己逗笑了,心情也好了不少,因此看霍尔维斯没有反对的意思,奥德里奇也没有为难这个新人。
 




    “说不定我们真的需要一个打下手的苦力。”
 




    奥德里奇说。
 




    亚当不明所以,呆呆地看着他。
 




    奥德里奇忍住笑:“我的意思是,可以,来吧,年轻人,上车,我带你去见见世面。”
 




    咔哒一声,车后门打开了。
 




    亚当欣喜异常,同手同脚地爬上车。
 




    上了车,他不忘结结巴巴地表忠心:“我会非常听、听话的,而且请放心,我在山区长大,很有力气,什么东西都可以叫我拿!”
 




    第85章 二刷·森林 小帅哥第一次哦
 




    一直没有开口的霍尔维斯道:“我们要去拿的东西不会很重,比起力气,我们更需要你展示出别的品质。”
 




    亚当有些困惑,不知道这个“别的品质”指的是什么,但是奥德里奇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的不解,开口宽慰道:“别担心,这个品质在你身上已经体现得淋漓尽致!你不需要做多余的事。”
 




    听了这话,亚当反而有些拘谨了,低着头小声回答:“好、好的……”
 




    奥德里奇微微一笑,又瞥了一眼副驾驶位置的霍尔维斯,开玩笑道:“怎么,不研究自己的掌纹了?”
 




    “掌纹有什么好研究的?“霍尔维斯显然不懂他的幽默,道,“想知道自己的种族特性的话,去医院做个溯源检查不就好了?”
 




    “……啊,你说得很有道理,”奥德里奇叹息,“所以,你刚刚看自己的手是在想起了什么?某些回忆?”
 




    霍尔维斯条件反射地反驳:“谁说我在回忆……”
 




    话没说完,他意识到自己过于敏感了,紧急刹车。
 




    这反倒是勾起了奥德里奇的的好奇心。
 




    “天啊,我还以为你在发呆,结果是真的有什么特别的回忆?是什么!快告诉我!”
 




    奥德里奇激动极了,哦,天,霍尔维斯竟然会陷入回忆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够让人惊奇,那会是这样的一件事或者说一个人?
 




    霍尔维斯为什么会想起对方?他是为了什么想起那件事的?是什么触动了他?
 




    奥德里奇好奇得不得了。
 




    然而霍尔维斯只是目视前方,没有回答。
 




    好半天,才冷冷地吐出一句:“好好开你的车,你没有几分可以扣了。”
 




    奥德里奇有些失望,但并非没有预料。
 




    如果哪一天霍尔维斯变成一个坦诚的、会跟人分享心事的人,那才叫人惊讶呢。
 




    总之,直到很多年后,奥德里奇始终未能得知那一天,霍尔维斯看着自己的右手掌心到底是在回忆什么。
 




    但是随着目的地越来越近,奥德里奇也很快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黑市到了。
 




    如果说有这样一条街道,几乎是由金属管道和铁皮罐头一样的小房子组成,且比屋连甍,拥挤不堪,它会给人一种这样的感觉?
 




    是会觉得规划上草率儿戏、还是会觉得色调上阴冷灰暗?
 




    或者只是从视觉上感到杂乱无章?
 




    非要说的话,那么只有一个词是可以比较合适地描述进入这个街的第一感受的:
 




    亢奋。
 




    金属外墙本来应该是冰冷单调的,但是却被覆上了鲜艳的彩漆,款式各异的门窗和招牌门脸更是在本就繁杂的色彩上又涂抹上浓重的一笔。
 




    那些本来笨重突兀的管道也加入其中,像是灵活的蛇一样穿行在房屋之间,被因地制宜物尽其用地当做晾衣杆、花盘低或者悬挂彩旗的吊杆。
 




    道路两旁是五颜六色的铁皮罐头,拥挤到本就不宽敞的道路更显狭窄。
 




    而这样狭窄的道路又是七弯八拐,不知道在何处就会转弯消失踪迹,然后在不远处的某个房子后面又绕回来,出其不意地蜿蜒向远方。
 




    就像是穿插在金属森林中间的一条静默的溪流。
 




    而悬挂在各家商铺门口的五颜六色的霓虹灯艳光四射,更是将这些鲜艳浓烈的风格放大,让一切“喧哗”起来,只是看一眼就觉得吵闹。
 




    但亢奋二字绝不等同于吵闹。
 




    甚至与之相反,这条街道是静谧的,偶有人声,也是轻言细语、点到为止,没有扯着嗓子的叫卖声、也没有喋喋不休的讨价还价。
 




    有的商铺用钻石和报纸碎片制作门帘,门帘被进出客人带起,发出清脆响声。
 




    一些店家门口的地砖镶嵌有森森白骨,而白骨之上随意地堆积称重售卖的金银首饰,这些首饰随意地被厚重的防水布遮住大部分面容,只露出金光闪闪的一角——
 




    若是以为那是为了隐藏金银的光辉、为了防盗那就大错特错了。
 




    询问店家,他只会随意地撩起一角,让金光盈满眼眶、刺激得泪腺湿润之后,告诉你是因为这些迷人的金子会造成过量的光污染,为了不被投诉,才象征性地拿布遮一遮。
 




    图安如果看到这一幕大概会觉得熟悉,他们小区楼下的老奶奶卖自己种的菜的时候也是这样随意,在门口摊一块布,就相当于开门营业了。
 




    金银并非此地唯一被贱卖的物品——
 




    珍珠、宝石、景致的工艺品或者华美的绸缎。
 




    以及被装在黑色的铁笼子里,有着似人特征的巨大虫子。
 




    最受欢迎的一家店铺的门前,两米长款的黑灰色方笼里,被羽毛和珍珠装饰后的赤躯少女跪坐在地、双手抓着笼子栏杆,双眸垂泪,眼波含情。
 




    “它”咬着唇,无声地注视着每一个路过的人,深情像是在求救,却又像是一种宽恕——
 




    就好像是在说,请救救我,我很痛苦,但是如果这对你来说有些困难,甚至会给你带来苦难,那么希望你不要这么做,如果我的获救建立在你的受伤之上,我宁愿终日受苦。
 




    但是来往的行人,至多好奇地看一眼,或者稍微地驻足停留,打量一番,然后就摇着头笑着走开,看来他们并不把这个东西当做是多么罕见的“宝物”。
 




    大部分人甚至是目不斜视地经过铁笼,对笼中娇艳少女没有一丝兴趣或者多余的怜悯。
 




    亚当跟着霍尔维斯和奥德里奇往街道深处走去。
 




    因为道路狭窄,车辆禁止通行,所以他们早就把车停在了某处,停车的车费高得让亚当咋舌——
 




    他紧跟着两位长官,生怕被落下。
 




    甫一进入街道,他莫名就感觉到了一种异样。
 




    就好像是……被污染了一样。
 




    可是街道整洁,并没有什么脏污。
 




    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香气,像是烟草燃烧之后的余味残留,让人觉得喉腔发痒。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是膨胀的气体一样从腹部盘旋往上,充盈亚当的身体四肢。
 




    亚当亢奋起来。
 




    在不知不觉中,他的呼吸变得沉重,但是感官却异常灵敏。
 




    三个人经过那家门开摆放着笼中少女的店铺。
 




    霍尔维斯目不斜视地经过,奥德里奇则是蜻蜓掠水一样地瞥了一样,很快又收回目光。
 




    唯有亚当,控制不住地转过头,死死盯着笼中的少女。
 




    少女泪光盈盈地望着他,身体微微颤抖,圆润肩头上粘连的羽毛轻颤,其中一片掉落,划过奶油般滑润肌肤,落在娇小腰窝。
 




    亚当感觉喉咙像是吞了一块烧红的铁。
 




    他双目猩红地盯着那笼子里的尤物,神情呆滞,不再像是那个眼神清澈的“少儿节目主持人”了。
 




    察觉到身后异样,奥德里奇用手肘碰了一下霍尔维斯。
 




    “诶,那小子好像被人面虫’抓住’了。”
 




    霍尔维斯充耳不闻,只是盯着手上的地图——
 




    这是在停车场的时候,给了泊车员额外小费之后得到的。
 




    如果一个人第一次来,他没有机会得到这样的地图,因为他不会知道要怎么寻找买地图的人。
 




    霍尔维斯却知道。
 




    这说明他是此地的常客。
 




    “今天开放的回收站只有这三个,”霍尔维斯低声道,“其中一个在街道尽头,很远,剩下的两个在街道中段,离我们最近的一个就在前面那所红色房子后面。”
 




    奥德里奇:“……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亚当都快被人面虫“抓住”了啊!
 




    虽然是亚当自己要跟上来的,但是作为领导或者说前辈,他们总有义务保障新人的生命安全吧?
 




    霍尔维斯收起了地图,回头看了一眼,道:“那不是正好吗?”
 




    亚当已经踉跄几步、跪倒在了笼子跟前。
 




    他神色颓然,眼神混沌,双手捧着自己的面颊,就像是要掰开一颗水果一样地抓住自己的颌骨往外扯——
 




    笼中少女圣洁的神情有一瞬的浑浊。
 




    就好像是面对满桌美食时控制不住地舔舐嘴角一样。
 




    吸溜一声。
 




    一个穿着吊带裤的小胖子一边吸溜着鼻涕,一边拎起一截水管,朝着亚当就是一个喷射。
 




    哗啦啦水声下,亚当像是大梦初醒,茫然地环顾四周,看到霍尔维斯和奥德里奇,他张张嘴,朝着他们的方向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过去,神色委屈,像是被欺负的小孩子寻求家长的帮助。
 




    奥德里奇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欣赏亚当的动作。
 




    亚当还没走近,那小胖子加大水量,朝着亚当的背就是一顿射。
 




    强劲的水柱冲击之下,亚当膝盖一弯,就地倒下在水泊之中。
 




    而那些流经他皮肤的水,不知道沾染了什么东西,呈现出一种朦胧的桃红色。
 




    小胖子又吸溜一下鼻涕,关闭了水流,抱怨道:“对着都快入土了的人面虫都能发那个情,真下贱。”
 




    小孩子的声音,说起话来却直截了当。
 




    奥德里奇笑了:“别这样,小胖,他第一次来。”
 




    “新来的人那么多,中招的没几个。”
 




    小胖子说完,面带厌恶地看了一眼笼中的那个“它”。
 




    第86章 二刷·罕见 全都不是人啊不是人……
 




    它身上的羽毛也被溅起的清水打湿,但是它像是没有感觉一样,只是看了一眼已经昏过去的亚当,然后换了个方向,继续把那张纯洁的面孔对向大街上别的人。
 




    只是已经没有像亚当这样无知的“新人”来受它哄骗了。
 




    奥德里奇走到亚当身边,蹲下,查看一番之后,道:“可能是因为体质原因,他收到的影响不小,可能得晕好一会儿。”
 




    “所以我说正好,”霍尔维斯说,“我们有一个非常合适的借口去医馆了。”
 




    奥德里奇叹了一口气:“啊,同伴因为人面虫昏倒……真丢人啊。”
 




    “人面虫,完全的虫子,没有一点人的部分,哦,你说它那副美丽少女的样子,只是它的拟态罢了,它嘴里长着一盏灯,这盏灯会拟态它见过的人的样子、配合荷尔蒙吸引人靠近,越是快要死了的虫子,拟态就会越真,不过如果你仔细看,会发现那人形的下半截藏着它的本体,就是一摊巨型的鼻涕虫的样子,丑得让人发笑。”
 




    乔利亚说完,回身看了一眼图安:“好些了吗?”
 




    图安靠在床头,腰部以下盖着一床花色绚丽的被子。
 




    他捧着一袋营养液,正试图用吸管扎穿袋口。
 




    图安捏着吸管,眼睛一眨不眨,神色认真得仿佛在参加什么扔镖比赛。
 




    乔利亚忍不住小声嘀咕:“刚成年又不是未成年,喝营养液还要吸管……”
 




    他忍不住走过去,一把抢过营养液,仰头做了葛一饮而尽的姿势,道:“看到没!就应该这样一口闷!手一捏!一整袋就挤到嘴巴里去了!”
 




    图安哦了一声,伸手:“还给我。”
 




    乔利亚气得翻了个白眼。
 




    图安最后还是用吸管喝了营养液。
 




    他咬着吸管,看向窗外——他们现在在的地方是医馆的三楼,侧前方刚好有一个红色房子,红色房子对面的店铺门口有一个铁黑色的笼子。
 




    图安一醒过来,就和那笼子里的东西对视。
 




    乔利亚一进来看到他眼睛一眨不眨的样子,吓了一跳,还以??为图安被人面虫“捕获”了,吓得干净过来挡住他的视线,并向他解释人面虫的特性。
 




    “捕获,就是被人面虫蛊惑的意思,当你看它看入了神,就很容易受到它的荷尔蒙的影响,忍不住向它献上自己的身体作为食物,”乔利亚说,“不过它的捕获能力很差,一般要满足靠得特别近、意志力比较薄弱、然后它的拟态又特别符合你的审美标准且身边没有人帮助你这几个条件,所以很少有人真的会被它抓到。”
 




    乔利亚说完,又忍不住问:“你刚吓死我了,一直盯着那玩意儿看,有什么好看的?”
 




    他一边说,一边拉上了窗帘,把那个该死的人面虫隔绝在视线之外。
 




    图安回过神来,看着乔利亚,张了张嘴,但是没有发出声音。
 




    乔利亚嗤笑了一声,指了指自己:“哦,你是不是在想,这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乔利亚抬手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声音悲愤:“都怪你要晕倒,不然我也不会来医馆,也不会被医生捉住剃胡子。”
 




    图安说:“可是我还是想叫你大胡子。”
 




    乔利亚摆摆手:“随便你,反正我的胡子在心中,不在脸上。”
 




    “师姐和法布里呢?”
 




    “医生在给法布里做推拿,帮助她尽快地回收外骨骼。”乔利亚,或者说,大胡子,他耸了耸肩,道,“昙雅在监督那个医生,以免他额外收费。”
 




    两个人对视一眼,露出了然的神情。
 




    确实,按照法布里的性格,确实很容易受人煽动,接受一些不必要的项目,然后多花不必要的钱。
 




    这样看来,这个医馆实在是十分综合,竟然还有推拿师傅。
 




    “这里看上去完全不像医馆。”
 




    图安环视一圈,评价道。
 




    他们所在的这个阁楼位于三层,十分狭窄,除了一张充当病床的单人床之外堆满了一堆杂物,生活气息浓郁,比起病房,看上去更像是某人的卧室。
 




    而且这个房间的主人大概是极繁风格的狂热爱好者。
 




    地上铺了砖红色带深蓝色碎花的地毯,墙纸是另一个色系,土黄色搭配深绿,但是同样布满了“枝繁叶茂”的花纹。
 




    红色的墙柜是导致房内空间进一步压缩的罪魁祸首,三面墙各紧贴着一面顶天立地的墙柜,柜子上摆满了厚重的书籍和杂物。
 




    房间内随处可见一些彩色的项链。项链由打磨过后的骨头染色制成,像是装饰品一样地挂满房间。
 




    阁楼面对床的那一面是一扇占据半面墙的大窗户,窗帘是厚重的带流苏坠子的款式,花色同样是砖红色的低、遍布蓝色和黄色的花纹。
 




    这是一个接近三棱锥形状的阁楼,为了视野开阔,没有吊顶,一抬头,就能看到那个最尖锐的房顶。房顶尖端没有缝合,而是留做气孔,气孔之上,又额外设计了伞形的遮雨顶。
 




    气孔边缘嵌合了彩色的石头做装饰,石头呈现放射性排布,连接墙面上的花纹彩画。
 




    这种圈圈层层、像是涟漪一样散开的彩画看久了容易让人有一种被吸进去的眩晕感觉。
 




    图安莫名想起了某些教堂的穹顶图画。
 




    这个房间也确实隐隐带有一种说不清的宗教色彩。
 




    也或者是自己的错觉?毕竟这个房间的色彩繁杂,可能自己只是不太习惯这种风格,所以待久了有些头晕?
 




    不过说起头晕,“我是怎么了?”
 




    失去了自己胡子的大胡子找了个小板凳坐下来,表情严肃地问图安:“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图安看着那张没了胡子之后竟然还是像三十多岁的、有些显老的脸,回答道:“你应该问我还记得什么。”
 




    “因为在我看来,我没有忘记任何我应该记得的事。”
 




    按照大胡子的说法,当时法布里发动了外骨骼,惊动了地下的那个东西,让它莫名兴奋起来、悄无声息地钻了出来,想要夺走当时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图安。
 




    “夺走我?”图安指了指自己,有些意外,“听你的语气你很确定那东西的目标只有我。”
 




    “是的,夺走你,它完全没有想要攻击法布里的想法,它的目标只有你。”
 




    “我以为……它不是对法布里没有想法,而是没办法有什么想法。”
 




    图安回答。
 




    当时他虽然连眼睛都睁不开,但是五感仍在,他清楚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疾驰如风袭来,而下一秒,世界暗了下来。
 




    法布里保护了他。
 




    法布里一开始只动用了部分外骨骼,想要把图安从洞里拉出来,但是在意识到一场之后,法布里启用了完全体的外骨骼。
 




    从背脊处呼啸着张开的背甲牢牢地嵌合在地面,将法布里和图安稳稳地保护在一个类似圆形的结构之中。
 




    那东西的突袭在这层坚固的堡垒之下不值一提,因为巨大的加速度,它几乎是不可控地撞在了法布里的外甲上,并且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反而自己受到了损伤,不得已退回地下。
 




    之后昙雅和大胡子赶来,确认了法布里和图安的安全之后,决定带着他们驱车前往“黑市”。
 




    “只有黑市才有这种医馆,知道如何医治从古文明里出来的人。”
 




    大胡子闭口不提他们此行的其它目的,就好像他们完全只是为了图安在考虑似的。
 




    不过图安也不在意大胡子的隐瞒。
 




    如果是他该知道的事情,他总会知道的。
 




    他总能自己找到想要的答案。
 




    “法布里不能自己回收外骨骼吗?”
 




    图安比较在意这件事。
 




    “平常是可以的,”大胡子说,“只是,有时候,特殊情况,就比较困难。”
 




    法布里也是第一次直面那种东西的威力,惊魂未定,又因为外骨骼受到巨大冲击,整个人魂不守舍。
 




    但是她没有忘记轻柔地放下怀里的图安,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
 




    图安记得很清楚。
 




    “她很自责,对你很愧疚,整个人有点失魂落魄的,”大胡子比划了一下,含糊道,“反正,就是情绪不太好。”
 




    “她保护了我,”图安说,“我应该感谢她才对。”
 




    图安掀开被子,试图下床:“她应该知道这件事才对。”
 




    “嘿嘿,你才刚醒呢……”大胡子阻止未果,从床边的藤椅上拿起一件外套扔过去,妥协道,“你至少批件外套,现在已经是凌晨了,气温很低。”
 




    阁楼并没有地方设置楼梯,而是直接在地板上开了个洞,掀起挡板,下方架设有一架折叠梯。
 




    图安很疑惑大胡子是怎么把自己弄上来休息的。
 




    把他带上去的目的是休息吧?但是带着病人爬这种梯子,真的不会让病人本就虚弱的身体更虚弱吗?
 




    怪不得自己刚刚头晕呢,估计是大胡子把他扛上来的时候把他头朝下拎了。
 




    二层的空间明显更加明亮宽阔,整齐地摆放着好几架病床,并由帘布隔开。这样看上去也更像是一个医馆了。
 




    图安顺势撩开面前的帘布,听到了昙雅的声音,他循着声音找过去,在撩开第三面帘布之后,终于找到了昙雅和法布里。
 




    以及一位长得有些罕见的推拿师傅。
 




    昙雅看他那样不禁嗤笑一声:“难得见你露出这种表情。”
 




    第87章 二刷·孙子 大姐头在此
 




    此时,推拿疗程似乎也到了尾声,推拿师傅晃了晃自己的咀嚼式口器,上下颚刮擦发出呲呲的声响,好像是在说话,法布里嗯嗯地点着头。
 




    昙雅起身把医生送下楼:“好了,医生,我们会谨遵医嘱的。”
 




    感情刚才真的是在说话。
 




    昙雅这一走,治疗室里就只剩下法布里和图安。
 




    法布里趴在理疗床上,手臂上的外骨骼还没有完全收回体内,这导致她的一侧手臂十分庞大,只能垂在床边、放在地板上。
 




    “你好些了。”
 




    法布里有些尴尬地开口。
 




    图安不觉得尴尬,只是点点头:“嗯。”
 




    法布里想要翻身坐起来,但是因为手臂的原因,这个动作做起来十分笨拙。
 




    图安走过去帮她调整了床位,然后扫了一眼法布里那只巨大的手臂。
 




    他表情犹豫,不确定地看了一眼法布里。
 




    法布里意识到他想要帮自己抬起那只手臂。
 




    她迟疑了一瞬,轻声道:“谢谢。”
 




    于是图安帮她抬起手臂,让她顺利翻过身坐了起来。
 




    坐正了身体的法布里神情放松了些,但是很快表情又变得正式起来。
 




    “抱……”
 




    歉意的话还没出口,刚吐出一个音节,图安像是没听到,打断她道:“法布里,谢谢你保护了我。”
 




    法布里愣了一下,神情变得有些古怪。
 




    “谢谢我?”
 




    法布里不解,短暂地困惑之后,她舒展眉头,认真道:“你不太清楚吧?古文明的边界是非常清晰又绝对的,它们绝对不会踏出边界之外,并且在靠近边界的地方力量减弱……但是我抱着侥幸心理,在边界边缘启用了外骨骼,招致了那东西的袭击……”
 




    虽然法布里的目的只是想要把图安更快地拉出洞穴,但是她确实不够谨慎,差点让那东西抢走图安。
 




    而这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是我让你陷入了危险之中。”法布里低声道。
 




    “可是你确实保护了我。”
 




    “你也说了,那个位置是边界边缘,不是在边界之外,那么地下的东西发不发动袭击都是有可能的,不一定是你的错,”图安说,“但是你保护了我,这是百分之百可以确定的。”
 




    图安说着,视线转向法布里的手臂,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好奇,轻声道:“我能凑近点看吗?”
 




    “当然,”法布里听了他的话,神情动容,因此对于这个小小的请求可以说是非常爽快地一口答应下来,并且告诉他,“你不用担心时间,想看多久都可以,这条手臂因为直接碰触到了那个东西,所以没办法马上收回到身体里,会保持这个状态很久,最早也要明天才能收回去。”
 




    这听上去像是一种排异反应。
 




    图安微微前倾身体,观察法布里手臂上的那层外甲。
 




    那是一层黑白色的外甲,厚度惊人,妥帖地包裹手臂外侧,呈流线型,甲面上反射着油润的光亮,看上去坚固异常。
 




    铁定甲虫。
 




    图安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名词。
 




    这是他所知道的外骨骼最为强壮的昆虫,被车碾过都能毫发无伤。在学校的时候,图安的某个同学做昆虫标本的时候遇到了铁定甲虫,甚至需要拜托图安帮忙——
 




    才能用钻头和钉子把它固定在纸板上。
 




    铁定甲虫坚硬的外骨骼让它们能够承受等于自身体重三十九万倍的力。
 




    如果把法布里代入这个换算公式的话……
 




    “对了,大胡子还好吗?他不是陪着你的吗?”法布里的声音将图安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他还好吧?你别看他表面如常,其实心里很过意不去呢。”
 




    图安忍不住勾了一下嘴角。
 




    “你和他说了差不多的话。”
 




    法布里听了有些不好意思,扣了一下下巴,讪讪道:“哦,他也是这么说我的……不过,他不是擅长认错的性格,你既然宽恕了我,那么也请主动宽??恕他吧。”
 




    法布里的语气很庄重。
 




    图安被“宽恕”这个词给震惊到了:“这么严重吗?”
 




    法布里严肃道:“那当然,他没能及时给你们提供「共鸣」,害得你们差点被古文明引诱同化,这是古文明挖掘作业时的大忌!简直属于挖掘事故!”
 




    “「共鸣」……”
 




    图安细细琢磨这个词语。
 




    就像是两段电线拧紧后电流流通的瞬间,小火花跳跃,他莫名理解了这两个字的含义。
 




    「共鸣」是一种无形的救生绳,一段在古文明之外的人手里,另一端在进入古文明的人手里。
 




    就像是放风筝的人手上握着的线,只要线在,就不用担心风筝飞不回来。
 




    不,用风筝来比喻不够恰当,更准确地说,这应该更像是钓鱼。
 




    这是经验老到的吝啬渔夫和穷凶极恶的大鱼之间的博弈。
 




    渔夫吝惜饵食,而大鱼绝不会让饵食存活。
 




    要在大鱼咬钩之前收回饵食,否则就会人财两空。
 




    昙雅和图安就像是怀抱饵食的铁钩。如果稍不注意,就会和饵食一起被所谓“大鱼”吞吃入腹。
 




    那么,他们想要从中得到的那个东西,是否也是古文明用来引诱外人进入的一种“饵食”呢?
 




    “幸好这个古文明觉醒程度很低,「呓语」的能力不强,你们才可以靠着自己就闯出来,不过你身体不太好,强行突破让自己也收到了影响,才会一出来就晕倒发烧。”
 




    法布里说。
 




    但是关于大胡子为什么没能按照他们计划的在外留守、随时准备提供「共鸣」,法布里只字未提。
 




    她和大胡子,以及昙雅,都对图安有所隐瞒。
 




    图安无意识地抬手碰了碰自己的侧颈——那是黏贴敷片的位置。
 




    敷片早不知道掉落到哪里去了,现在那块皮肤光滑干净,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但是图安记得,在那个地下洞穴里,有人帮他摘下了那枚敷片。
 




    在黑暗中,他清晰听到了敷片被折断捏碎的声音。
 




    大胡子可能是中途离开、没有完整地给他们提供「共鸣」,但是大胡子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提供「共鸣」的。
 




    大胡子提供了一部分,但是图安没有“听”到。
 




    因为有另一个「共鸣」、霸道地占据了他的所有感官,给了他「指引」。
 




    而有人为了确保图安只听到这个未知的「共鸣」或者说听得更清晰仔细,还故意揭掉了图安脖子上的敷片、让大胡子的「共鸣」没办法传递过来造成打扰。
 




    当时的黑暗中,只有自己和昙雅。
 




    会是昙雅做的吗?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个陌生的「共鸣」又来自何方?
 




    不对,等等,好像有什么被他忽略了的部分……
 




    图安猛然抬头,询问法布里:“我师姐是耳朵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
 




    “……你才是聋子呢。”
 




    身后的布帘被人撩起,昙雅的声音不太友善地传来,紧接着露出一张表情不太好看的脸。
 




    图安:“……我说的是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