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囚笼(5)

    他一走,李绮就如获赦免,伸手就要去摘掉脚腕上的铃铛。
 




    她早就忍不了了,这串铃铛或是随着他的撞动,或是随着自己的走动,叮叮咚咚响了一整夜。
 




    是吵闹,也是羞耻的提醒,她无法忍受戴着这么一串不伦不类的铃铛。
 




    指尖刚触碰到铃铛的绳结,他蓦然驻足,侧过头来提醒:“你敢摘试试看,我非把你活剐了不可。”
 




    李绮的手一顿,那已经碰到绳结的指尖怎么也下不去手。
 




    她相信他不是随便说说而已,将她活剐的事他一定做得出来。
 




    他似乎满意她的听话,迈步出去。
 




    屋门关上不久,青兰进来烧起炭炉,又给汤池添上热水,重新为李绮找了件干净的衫子,搭在杆子上便默默退了出去。
 




    等人走了,李绮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下去汤池把自己重新洗一遍。
 




    一坐下去便觉得腰身酸痛,她低头一看,只见细嫩的腰肢被他掐出青紫的痕迹,触目惊心,稍微碰一下都有些酸痛。
 




    汤池热烫的水裹住全身,缓解了一些,李绮闭上眼长舒了口气,好久未这样放松过。
 




    等觉得差不多了,李绮从汤池里出来,换好干净的衣裳,天光已经蒙蒙亮,除夕夜竟然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
 




    她躺到床塌上,翻身向外,正好可以看见窗外渐渐变亮的日光。
 




    除夕过去,早春也快到了。
 




    她迷蒙地想着,累得慢慢睡了过去。
 




    -
 




    等李绮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她偏头看一眼漏刻,已经是午后。
 




    肚子里空空的,饿得人空虚。
 




    她从塌上起身,下意识就去开门,青兰领着一堆乌泱泱的人守在外头,瞧见她忙垂首道:“县主醒了,要现在用饭吗?”
 




    李绮扫了眼青兰身后那一堆五大三粗的武夫,没想要逃出去,只对青兰点点头,便又回了屋。
 




    不一会儿,青兰端着盆冒着热气的水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李绮没见过的小丫鬟端着饭菜。
 




    两个丫鬟把饭菜搁在桌上,便默默退到一旁。
 




    青兰拧揉帕子,要给李绮梳洗,李绮直接从她手里接过帕子:“我自己来,你们出去吧。”
 




    她很少让人伺候,更习惯亲力亲为。
 




    青兰后退几步,随后带着那两位小丫鬟出去。
 




    李绮梳洗过后,才坐到桌边用饭。
 




    都是她喜欢的菜,事实上从云洲流落后的这些年,她很少有机会对外表露自己的喜好,只有身边亲近之人能得知。
 




    冯斯疾与她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更别说亲近了,可他就是能发觉她的喜好,然后迎合而上。
 




    这些菜的味道也很熟悉,像是他亲自做的,但想想也不太可能,如今的冯斯疾是大忙人,哪里还像黔州那样得空为她下厨。
 




    想起冯斯疾,李绮就有些吃不下饭。
 




    他今日没有来,她并不期待他来,但见到他的人,她才能有机会知道外界的情况。
 




    夜阑生香,还有何章敬,都是她所担忧所在意的。
 




    她怕冯斯疾放了何章敬,或是酷刑逼供夜阑生香。
 




    越想越没有胃口,李绮让青兰把饭菜撤了,随后呆坐在炭炉边等冯斯疾来。
 




    冯斯疾这次却一直没来。
 




    李绮看着天色渐渐由明变暗,听着漏刻里滴答滴答的声音,她连转头去看漏刻时辰都懒得,只面对窗外那一片黑漆漆的穹窿出神。
 




    直到身后响起嘎吱的推门声,青兰在身后问:“县主,您要用饭么?”
 




    李绮才转了转眼睛,扫了一眼镂刻时辰,竟已经是亥时。
 




    她开口,一整日没有发话的嗓子有些干哑:“冯案使呢?”
 




    青兰道:“冯大人今日没来,县主用过饭早些休息吧。”
 




    原先那两个小丫鬟端着饭菜进来,顺便把李绮白日里用剩下的残羹剩饭收走。
 




    青兰道:“县主用过饭,奴婢再来为您备热水沐浴。”说完,她便将门关上,从外头落了锁,啪嗒一声,将李绮锁在里头。
 




    屋子空了,恢复之前的寂静,李绮才慢慢转眸去看旁边的饭菜。
 




    与白日不同,更清淡也更素一些,搭配极好。
 




    但她没有胃口。
 




    本以为冯斯疾不来她会很自在,可事实却是他一旦不来,她失去了对外界消息的掌控,她心中会很烦闷焦灼,烦躁到茶饭不思,坐卧不宁。
 




    她希望他来,可也怕他来。
 




    李绮又在摇摇软椅上坐了许久,直到炭炉里的炭烧尽了,寒意弥漫在整间屋子,她感到冷得发抖,才开始慢慢回过神来。
 




    她挪动步子,脚上的铃铛叮咚作响,随着她躺倒在床榻间才稍有罢休。
 




    李绮就这么又躺了一夜,何时睡着的她不知道,有没有睡着她也不记得了,就跟熬到断片了一样,等她再有记忆时,是青兰打开门,她听见脚步声,骤然瞧见大束阳光从窗户射进来,刚好刺得她眼睛酸痛。
 




    她眨眨眼,流出生理性的眼泪,在床榻上翻了个身,因为莫名的疲惫和无力,等她好不容易翻完这个身,青兰已经站在她床边等了好一会儿了。
 




    “县主,您昨夜没睡吗?”青兰瞧见她发红的眼睛,和眼皮底下那一片青黑,皱着眉问。
 




    李绮干哑道:“我不记得了。”
 




    青兰指使那两个小丫鬟将昨夜的饭菜收走,看着李绮的模样叹了口气:“您也没用饭,也没沐浴,这样怎么行。”
 




    李绮没说话,事实上她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了,虽能明白她在说什么,但无法做出回应。
 




    朦胧间听见另一道沉重的脚步声,紧跟着床边多站了个人,李绮眯了眯眼,是页书。
 




    页书看她的眼神无比冷漠,说话也不怎么留情面:“大人在黔州所过的日子,你也总算是经历一遭了。”
 




    李绮木讷地哦了一声,页书又对青兰说:“她爱吃不吃,爱洗不洗,爱睡不睡,你只需要尽到你所做,其余的一律不管。”
 




    青兰低下头,有些忌讳:“那若是她出了什么事,冯大人那边?”
 




    页书冷哼一声:“你放心,我了解她,她这种人在别人没死之前,绝对不会自寻死路的。就算真到了快死的那一步,我会通知大人。”
 




    说完,页书看也不看她便转过身。
 




    等人走出门外,李绮熬了一晚上的头脑才终于动起来,想起可以找页书问一问外头的消息,可等她反应过来时,他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新的饭菜又端了上来,那两个丫鬟默默退出去。
 




    青兰没立刻离开,而是对她道:“县主,如今外头风声鹤唳,大人事物繁忙,没空过来,你也要姑息自己的身子。”
 




    李绮没响,死鱼一般,一动不动躺在榻上。
 




    青兰唉了一声,离开了,一如既往地将锁从外面落下。
 




    李绮嗅到饭菜的清香,很饿,但不知怎的只觉得胸胃有些麻麻的,僵僵的,所以并不想吃,就好像胃里早就被无形的东西填满了一样,不想进食。
 




    她只是那么躺着,地板上的阳光一寸寸偏移,知道天黑了,但没多大反应。
 




    屋外风声呼啸,没再下雪,早春快要来了,应该都不会再下雪了。
 




    到了不知什么时候,下了一场雨,噼里啪啦地打在屋檐上,李绮百无聊赖地翻了个身,躺向了床榻里侧。
 




    再看不见外头什么了,只听见渐渐变小的淅沥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