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后天誉旭日

第一章(第2页)

 从厂长办公室出来,邓启先还处于情绪亢奋的高峰。虽然厂长苦心挽留,无奈他去意坚决。仿佛是对一段时间以来的压抑生活作了断,辞职后的邓启先一身轻松。未来会怎样就让未来决定吧,今天只要潇洒过一回。

 出了大门,邓启先回望这个只工作了二十多天的地方,说不上有感情,只是人生的一个短暂的中转站,下一程会去到哪,谁也不知道。不管了,活了二三十年,一直都以旁人的眼光来衡量成功,实在是太累了!放下吧,就当给自己放个假。再见了,邓启先对着大门挥挥手,像是对过去的告别。

 开着摩托车在市区里兜了一圈,又来到了江堤路。沿着江堤路行驶,耳边是啸啸的北风,岸边的垂柳依然浓密如云,往事历历。那里的石凳曾经是他与青芸青涩的爱情见证,“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嘴角上扬的微笑,想起都心痛。还有秀梅甜美的笑容,能把现实的风霜熔化,化作融融的春意,能让人心里充满喜乐。她立在夕阳下看江景的倩影便是最美的风景。再已无人与我立黄昏,灶前笑问粥可温了!邓启先忽然想起沈复的《浮生六记》,不胜唏嘘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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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面走来的是谁?双手向后撩起如云的秀发,婀娜的身姿在素色连衣裙的衬托下如一朵飘移的云。啊,那是茵茵,她笑的是那么的烂漫。玉城市慢节奏的生活让她暂时放下工作的疲惫,笑靥如花。邓启先心中一荡,柔肠寸断。这位能放低所有的高贵,不离不弃的人儿啊,我就要离开你了!他心里清楚,辞了职的自己,与茵茵的差距越拉越大,不能拖累了她。

 秀梅的死对邓启先的打击是致命的,痛到不知痛,成了心底的一根刺,时不时从梦中惊醒。工作上又给他当头一棒,开始心灰意冷,开始怀疑自己,开始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晦气的人,谁跟了自己都会受影响。

 既然注定没有结果,为何我们又要相遇呢?邓启先精神恍惚。辞职的兴奋劲被迎面的北风慢慢吹散,情绪变得低落,思想也活跃起来。

 一个人,把整个玉城市都转了个遍,仿佛是一种告别。假如以前还算半个市区人的话(工作在市区,但还没有真正意义的家),现在玉城市已经与自己无关了。

 在冬日的夕阳染红西山的柿子树的时候,邓启先回到了石坪村。不敢让陈叔知道,趁他进厨房烧火的当儿把车上的行李愉愉搬进了房间。回到房间坐定,看着还是泥砖墙的陋室,发热的头脑逐渐清醒。

 父母早逝,与哥哥相依为命。哥哥十几岁出去跟亲戚种菜供自己读书。十几年寒窗苦读,日子才刚有起色,一朝又回到了解放前!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的冲动,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真是“大地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哥哥知道自己混成这样会不会很生气?茵茵也不知道自己辞职。没有和亲人商量就作了这么大的一个决定,未免有些鲁莾了!

 事已至此,后悔也没有用了!高兴不过三分钟,剩下的便全是苦涩了。他把自己关在房里,晚饭也不吃。

 陈叔煮完饭,见邓启先在房间里一直不出来,心里担忧。

 “启先,饭煮好了,快出来食饭。”他敲了几下房间门,压低声音喊。

 “你吃吧,我不饿。”

 “上了一天班,哪有不饿的。快出来,天冷,冻了就不好吃了。”

 房间里一片寂静。邓启先心里苦得说不出话来。上班?明天开始就放假了,放长假!

 厨房里飘来煎荷包蛋的香味,是邓启先喜欢的味道。以前秀梅常煎给他吃。现在闻到却一点食欲也没有。

 门外又传来陈叔的声音:“我煎了个荷包蛋,快出来吃饭。”

 黑暗中,邓启先努力压抑哽咽的声音,待情绪稍缓才说:“留着吧,我睡一会再出去吃……”

 陈叔无奈地摇摇头,回到屋厅抽水烟筒。明明灭灭的星火映着风蚀刀刻似的皱纹,屋里静得瘆人。桌上的饭菜在冷风中慢慢变凉……

 大山里的天气,天一落黑,气温就骤然下降。凛冽的北风掠过后山的松林发出“呜呜”的呼啸声。历经风雨侵蚀的泥砖房在深沉的夜色中,犹如大海中的一片礁石,奋力抵抗着寒风的冲撞。斑驳的大门时不时发出“吱吱”的声音,仿佛随时能把门闩压断,直闯厅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