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鲁班尺上的光(第2页)
我量了又量,榫头的角度、卯眼的深度,尺上的刻度都对得准准的。陈师傅在旁边眯眼瞧,突然伸手按住我要钉楔子的手:\"慢着。\"他用指甲在卯眼内侧轻轻一刮,露出道细缝,\"看见没?\"我凑过去,那缝细得能透进光,\"木材晒了半日太阳,热胀冷缩,卯眼缩了半分。\"他从怀里掏出块湿布,敷在卯眼上,等了盏茶工夫,再量,果然深了半分。
\"鲁班尺是好东西,\"陈师傅擦着尺身,\"可它量的是死数,活的是木料的气性。\"那天夜里,我蹲在木料堆旁打盹,迷迷糊糊看见鲁班尺泛着微光,尺身的灵纹像活了似的游动,最后停在\"义\"字刻度上。我吓了一跳,陈师傅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别怕,这是尺在说话。当年我师父传我尺时说,鲁班尺量得出尺寸,量不出手艺人的良心。\"
陈师傅走的那年,我正给李宅打雕花床。他咳了整宿,天没亮就叫我过去,从箱底摸出个红布包。\"这是祖上传下的鲁班尺,\"他把尺塞进我手里,\"还有句话——\"他的手凉得像块冰,\"尺能矫正误差,却矫正不了急躁;能指引完美,却指引不了真心。\"
我捧着尺跪在床前,眼泪砸在红布上。陈师傅走后,木作的生意淡了些,有人说我没真本事,就知道靠把破尺。我咬着牙接活,给农舍打谷仓,给学堂做课桌,给嫁女的人家打妆奁。每次用尺前,我总先摸摸木料的纹路,贴着耳朵听它的心跳——松木要挑阳面的,晒过的木料要先阴干七日,新伐的榆木得放三年才肯用。
光绪四十年的冬天,镇上来了位老客,说是京城来的,要打对\"百子千孙\"的屏风。他掀开带来的图纸,我倒抽口凉气——那屏风有九扇,每扇雕着一百个形态各异的娃娃,榫卯要藏在衣褶里,稍有差池就会散架。老客拍着桌子:\"我在苏州找了三位师傅,都说不敢接。\"
我摸出鲁班尺,尺身的灵纹却纹丝不动。老客眯眼笑:\"听说陈师傅的徒弟有个宝贝尺?\"我没说话,转身去了木料房。选了三块老楠木,用刨子慢慢刮,直到木面能照见人影。榫头雕了七七四十九遍,每回都对着鲁班尺比量,可那灵纹始终像蒙着层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