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咸水谣
康熙三十年,东海边的盐场像块褪色的蓝布,晒盐池泛着白花花的盐霜,风里裹着呛人的咸腥气。盐工们赤着脚在池里踩泥,裤脚卷到膝盖,古铜色的脊背晒得脱皮,嘴里哼着走调的号子:"盐花白,海水咸,熬到日头落西山......"
最特别的要数阿螺。这姑娘生得瘦巴巴的,扎着根油黑的麻花辫,可一开口唱歌,声音清得像敲碎的贝壳,带着股子海的腥甜。更奇的是,她唱得好时,晒盐池的盐水会咕嘟咕嘟冒泡,不到半日就能结出雪晶似的盐;要是唱得急了,池边的潮水会突然漫上来,打湿盐工的裤脚。
"阿螺的嗓子是海神赏的。"老盐工王伯蹲在池边抽烟袋,"我小时候见她娘在礁石上洗衣裳,浪头扑过来要卷她,阿螺才三岁,张开嘴一唱,浪头竟退了半里地。"
这话传到盐霸鲍万家,像块肥肉掉进油锅里。鲍万家垄断着方圆百里的盐市,囤的盐能堆成山,可总嫌赚得不够。他派狗腿子摸到阿螺家,拍着桌子说:"明儿起,阿螺给爷专唱盐歌,唱一天给五斗米。"
阿螺的爹跪在地上直磕头:"姑娘家嗓子嫩,经不得累......"
"累?"鲍万踹翻他的竹筐,"你当我稀罕你这破茅草屋?明儿不送人来,老子烧了这破村子!"
第二日天没亮,阿螺被捆着押到盐霸的院子里。那院子砌着青石板,中间挖了个大坑,四周堆着成山的盐。鲍万躺在竹榻上啃荔枝,瞥了她一眼:"从今儿起,你就在这儿唱。唱得好,爷赏你锦缎;唱不好......"他指了指坑边的石磨,"就把你沉进盐卤池。"
阿螺的手腕被麻绳勒得生疼,可她抬头望了望天,突然笑了:"我唱,唱给你们听。"
头一日,她唱的是《采珠谣》:"潮涨潮落十八年,珠贝含泪沉深渊......"歌声清凌凌的,像山涧泉水漫过盐池。晌午时分,池里的盐水突然咕嘟冒泡,白花花的盐晶从池底往上窜,比往日快了三倍不止。鲍万的狗腿子欢呼着去收盐,鲍万眯着眼摸算盘,嘴角翘得能挂油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