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剑破萤火阵
陶榗喉咙里的嗬嗬声突然变轻,像是漏风的风箱终于攒足了最后一口气。他眼珠艰难地转动,原本涣散的瞳孔竟在烛火下聚起一点微光,死死锁住鬼子六的脸。
“公子…… 可知《诗经》里‘采采卷耳’?” 老人的声音比蛛丝还要细,混着血沫喷在鬼子六颈间,“卷耳…… 亦是菌属,可入药,亦可…… 杀人。” 他枯瘦的手指突然抬起,指甲缝里还嵌着菌根的泥垢,颤巍巍指向舱壁 —— 那里挂着幅郑板桥的竹石图,石缝间题着句 “咬定青山不放松”,墨迹在雨汽里洇得发蓝。
“《礼记》有云……‘草木有本心’。” 陶榗的指节突然绷紧,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毒菌…… 亦有本心。荣亲王要的不是谱…… 是‘化形’之法。” 他咳了两声,黑血顺着嘴角流下,在下巴积成个小珠,“老身见过…… 百年的茯苓化成小儿形,千年的灵芝生着妇人面……”
柳青青正用银簪撬开陶榗的牙关,想把松茸粉灌进去,闻言手猛地一顿。簪尖挑着的粉末簌簌落在老人唇边,竟像被什么东西吸走般消失了。她忽然想起去年剖河蚌时,那青铜碎片上刻着的菌纹,倒像是《周易》里 “乾为天” 的卦象,只是最
“江湖人都道……‘逢菌不采三,遇菇不碰五’。” 陶榗的声音突然清亮了些,像是回光返照,“三指…… 毒菌伞径过三寸者凶;五指…… 菌褶呈五彩色者厉。可他们不知…… 最毒的是‘人心菌’。” 他的目光扫过柳青青按在胭脂痣上的手,忽然笑了,嘴角的血沫拉出猩红的丝,“《论语》说‘己所不欲’…… 可这菌子…… 偏要夺人所欲。”
鬼子六的心猛地一跳。他想起幼时在书房读《孟子》,“吾善养吾浩然之气” 那句话旁,曾有位游方僧人批注:“气亦有菌,善恶相生”。当时只当是妄言,此刻看着陶榗胸口起伏越来越弱,突然明白了什么 —— 那青铜熏炉里的菌膜,恐怕就是所谓的 “气菌”,能吸人精气,亦能藏纳秘密。
“船板上的水渍……” 陶榗的头歪得更厉害了,眼睛却直勾勾盯着那片琥珀色的印记,“像不像《尚书》里的‘洪范九畴’?那是…… 菌谱的钥匙。” 他的手指在鬼子六手背上划过,留下道沾着血的痕迹,竟与柳青青足尖画的圈有几分相似,“荣府的人…… 懂‘煨菌’之法,却不知‘菌怕惊雷’。”
江令宜突然想起父亲书房里的《抱朴子》,其中有篇《仙药》提到:“菌芝者,自然之英华,五行之精秀…… 遇雷则化。” 她刚要开口,就见陶榗的手重重落下,砸在青铜熏炉上,炉盖 “啪” 地合上,将那层菌膜锁在里面,也锁住了最后一丝热气。
“公子…… 切记……” 陶榗的声音轻得要被雨声带走,“《大学》有云……‘格物致知’…… 这菌子的道理…… 和人心是一样的……” 他的瞳孔终于散开,最后望向柳青青的目光里,藏着一丝悲悯,“胭脂痣…… 是门…… 也是锁……”
话音未落,远处的螺号声再次响起,这次却带着变调,像是被什么东西截断了。水面上的绿光突然剧烈晃动,有几团竟飘到船边,柳青青探头一看,吓得倒吸口冷气 —— 那根本不是什么毒菌,而是无数只萤火虫,每只尾端都沾着点靛蓝色的菌粉,正顺着船身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