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1章何处通津(42)三更......(第3页)

千年大妖……我应该是不怕的!但妖分善恶,狐狸精可不是什么善茬。

所以,我怕!

四爷见她一副快哭的神情,忙示意:莫要担心我!我很好。

桐桐:“……”你很好!我不好了呀!这人真是,默契值都被吓的跌破历史最低点了。

两人不得不分别,桐桐继续前行,进入了一座宽大的府邸。

是的!是宽大,但并不巍峨。以现在的生产力来说,建造巍峨的府邸代价太大。

夯土的地面,夯土的墙体,这就是王府。

奴婢们尽皆跪伏于地,等着她过去。

老媪扶着桐桐,低声道:“夫人在正殿。这位夫人乃是新人,女郎还未曾见过。乃妫姓陈氏。”

桐桐:“……”比干的妻子……是新人?

只能说,这位新人是续弦吧!生产难,女子因生产亡故,不算是罕见。而王叔之尊,必是不缺妻室。她点头,便见到以妙龄女子,温和以待:“桐自比邑来,舟车劳顿,先去歇息,明日再叙话。”

“喏!”桐桐低头,要行礼时假装头晕,身形恍惚,于是这礼便免了。

夫人忙吩咐:“唤着小疾臣来。”

小疾臣,乃是朝廷医官,只负责皇室疾病医治。

桐桐被大力妇人抱回了一处院落,屋内火鼎燃烧,取暖又照明。

她半靠着,看见火鼎上明晃晃的一个‘金文’。而今用的文字多是甲骨文和金文。甲骨文雕刻在龟甲兽骨上,作为占卜之用。而金文雕刻在青铜器上,多用于祭祀。

而屋内的火鼎,简单的一个金文,桐桐仔细辨别,它是‘艰’字。

艰,后世在甲骨文上发现的字里就有这个字,本就有灾祸、艰难之意。

直到小疾官诊病,她这才收回视线。

这医官的能力有限,只诊断出:劳顿神疲,需得静心修养。

而后便出去开方子去了。

桐桐转脸又去看那个字,正入神,就听见外面有急匆匆的脚步声:“女儿,为父来迟了。”

话音才落,门外进来一男子,披散着头发,只用皮革发箍箍着。发箍上有一块雕琢的不甚好的玉石,彰显他的身份高贵。

于是相比,刚才看见四爷,他也披散着头发,却只用绳圈箍着发。

男人近前来,桐桐看见了他挂在腰间的青铜剑,剑柄上也有一字——艰!

桐桐恍然:这个人是艰伯,不是坚伯。

史书上关于比干儿子,只记了一个叫林坚的。可又有一种说法,说是比干死后,他的夫人逃亡,在一石室内产下一子,取名坚。后被周武王赐姓林,故而称其为林坚。

而比干活了六十四岁而亡,按照这个记载,林坚是他的遗腹子。

六十四岁的男人能叫女人受孕,这是正常的。

受孕的不是原配,这也是正常的。遗腹子必为续弦所生。

那么在这个遗腹子之前,比干这六十多年,再没有其他子孙了吗?不至于。

所以,自己猜对了大半。

艰伯,不是坚伯!历史记载的林坚还未曾出生。而这个艰乃是比干的长子,也该是嫡长子。

之所以取名艰,该是他生母生他的时候难产了,他生来便母丧,故而取名为艰。

但不管怎么样,大差不差了。

她忙靠起来:“父亲!”

“躺着!躺着。”艰伯坐过来,“送母归葬,我儿辛苦……”

桐桐:“……”原来是原身的母亲亡故了,她送灵柩回比邑。

比邑乃是比干的封地,因‘比’才称呼其为比干的。

她浅笑:“一路还算安稳,劳父亲记挂。”

“好生休养,莫要贪凉。”

“喏!”

艰伯见女儿无碍,这才又忙去了。

在而今这世道,能为女儿来一趟,已然是重视了。

人走了,饭食端来了。桐桐看见了小米粥和黑面面饼。

小米为粟,小麦也能磨成面粉。

粟粥无味,只有米香。面饼中放了盐,倒也麦香浓厚。

她都给吃了,然后躺下,不由的就昏昏沉沉的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梦中只觉得寒气入骨,她迷蒙的一睁眼,就看到一张布满各种纹路的脸贴着她的面。那纹路勾勒出的形状,正是一张狐脸。

她顿时心跳露了一拍,第一反应便是拍开对方,然后翻滚拉开与对方的距离。动作比脑子快,下意识的反应而已。

然后当然没拍到人家,她连滚带爬的滚到地上,靠在角落,可对方继续贴面:“二妹……这是怎么了?难道怕了姐姐?”

桐桐:“……”她摸着墙壁起身,靠在墙角,然后挤出笑脸来!虽然不知道这狐狸精是怎么找来的,但是找来了,还认准了,推脱好像也行不通呀!

她马上挤出笑脸:“姐姐说笑了!妹妹怎么会怕了姐姐?姐姐能来,小妹高兴还来不及呢。”

“哦?高兴?二妹如此这般,是高兴所致?”

桐桐:“……”你大爷的!

等我找到机会,我就扒了你的狐狸皮做大氅穿!九个尾巴还能做九条围脖!

你是九尾狐,打听打听去,姑奶奶也是人送外号九尾狐!别逼我,逼急我……我……我也不是好惹的!

第1918章苟行于世(3)二更

桐桐脑子转的飞快,骂归骂,但是问题该解决还是要解决的。

伟人说过:战略上要蔑视敌人,战术上要重视敌人。

承认千年大妖我干不过,但是不是说我就没有优点,她就能全方位碾压我,不是的!

至少,这狐狸精就没看出来而今的我还有别的来处,她一直在找寻至宝,以为雉鸡精变成凤凰,是得了至宝。

这就证明,我了解她,但是她并不是真的了解我。

那么,我现在只要让她相信,这世上本就没有至宝,那危机就能暂时解决了。

因此,她反手去拉了这狐狸精的手,情真意切:“姐姐,你的修为在我之上,我无论如何是比不上你的。”

看着我,我的眼睛是真诚的,心也是真诚的,我是真的干不过你。

狐狸精便笑了,“那……至宝可愿拿出来给我一观?”

桐桐再次抓紧狐狸精的手:“姐姐,并无至宝,您可信?”说着,便一脸急切,“姐姐看到五彩之光,那并非至宝光华。”

“不是至宝是什么?”

“姐姐可曾听闻,上古神鸟凤凰有一子,为孔雀之身,此孔雀所用神通,便是五色神光。”这也是真的!可以看着我的眼睛,感受我的脉搏和心跳,我这话句句属实呐!

狐狸精感受到了,这雉鸡精所言是真的。

她问:“难不成你修成了五色神光?可你之身,分明就是一只凤凰……”

“姐姐!凤凰一族陨落,何人见过凤凰?我原也不知我是什么,别人当我是雉鸡,我也以为我是雉鸡。可姐姐细想,自来只有妖修成人形的,何曾见过妖修成别的妖身?这便如同水里的鱼成了耕地的牛……姐姐细想,天道中竟存这般变数不成?”

狐狸精:“……”这也是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桐桐不住的点头,对!就得怎么想。

野鸡变凤凰如同丑小鸭变成白天鹅,鸭子是变不成鹅的,跨物种了!人家丑小鸭之所以成了白天鹅,那是人家本来就是一只小天鹅。所以,不是我变成凤凰,而是你们都认错了。

我原本就是一只小凤凰,错被当成了雉鸡。

既然孔雀都有五色神光,那我一只凤凰,五色彩光……怎么了呢?这不是正常的吗?

不过,你这个狐狸精要是不说,我都不知道我是以凤凰之身,附在了这个身体之上。

狐狸精狐疑的打量:“你本就是凤凰?”相传,凤凰外形如鸡,全身五彩羽毛。这些倒是也对得上。

桐桐观其色,知道对方已信八分。

她忙一脸的恭维,“姐姐乃九尾妖狐一族!九尾妖狐亦是上古神兽……”

狐狸精矜持的笑了笑:是的!九尾妖狐乃是上古神兽。

“那姐姐可知……妹妹而今这境况,当如何解?虽现凤凰身,却当真像是禁锢了法力……不是妹妹要逃,而是……怕姐姐不信呐。今日多亏姐姐找来,若是姐姐不来,妹妹正要寻机会回家。这世间,除了姐姐,妹妹实不知还能求教于谁。”

“法力禁锢?”

“正是!且,妹妹也想提醒姐姐,修道须谨慎……若是一时差了,便当真追悔莫及。幸而,命不该绝,附身此女身上,王侯勋贵之家,倒是有人间富贵可享!不过人之寿数终归有限,若在她寿终正寝之前,妹妹不能找到解脱之法,只怕也会随之而亡。”

桐桐说着,便露出落寞之色来:“凡人之命,短短数十载!姐姐便是不信,真要杀我寻宝,等我三十载又何妨。与姐姐这般千年大妖而言,三十载不过一梦尔。”

说着,利落的往下一跪,满脸都是恳求之色:“求姐姐看在结义一场的份上,容妹妹三十载。三十载之后,妹妹所言是否属实,自有答案。妹妹忍千年修行之苦,若落得身死的下场,姐姐如何忍心?”

狐狸精拉她起身,她这一跪,倒是威力赫赫,竟也像是禁锢了自己一般。那倒是要看看,她身上藏着什么秘密。

“罢了!不过是不解,一问而已!况且,我们姐妹作伴日久,不见你难免心中想念。知你在此享受人间富贵,那姐姐便安心了。”

说完,一闪身便消失了。

桐桐:“……”她继续虔诚的跪着:“谢姐姐活命之恩!”心里一万句MMP,脸上不敢带出分毫来。

狐狸精回首望去,不免再叹:看来她所言非虚。

回了轩辕坟,先去看三妹。

琵琶精打坐修炼,气息尚不平稳。见狐狸精回来,忙问:“可拿住那雉鸡?”

狐狸精摇头:“误会一场而已,倒是白白损了她,伤了你我。”

司天台上,太师杜元铣看着王府:适才有妖气来去!

再观王府:祥云笼罩,一派瑞和。

他默默的收回视线,只怕那妖是奔着祥瑞之气去的。王府无碍便好!无碍便好。

羑里之内,一老者看着地上的龟甲,若有所思:伯邑已至,可卦象却变,与之前所卜之卦已然不同了。

为何?

此一路可遇变数?

羑里乃是殷商所设监狱,四爷陪着伯邑考前来。

当然了,伯邑考叫着,大家知道说的是谁!考是死后加的。称呼的时候不能带,仅此而已。

姬昌被关押在牢里,只因周国实力强大,商王朝深觉不安。

姬昌的父亲征伐周国周边的戎狄,尽皆胜利,使得周国的疆域更大,自那时候起,周国就被商王朝所猜忌。

诸侯势大,威胁王权,于是,先王文丁便假借封赏的名义,把姬昌的父亲召到了殷都,而后将其封为‘方伯’,别号‘西周伯’,意思是,西方诸侯之长。

骗来之后就软禁,软禁之后没多久,便以莫须有的罪名给杀了。

而后,姬昌才继位,这便是西伯侯。

羑里之内,羁押姬昌,这不过是旧事重演。姬昌该是很明白,若是回不去,那么等待他的就是他父亲的宿命!被以莫须有的罪名杀了,他的儿子会跟他当年一样,在周国继位,继续朝商。

所以,伯邑是作为儿子,自己要求来的?还是姬昌要求他的儿子来的?

四爷素来不信史书,有些历史被打扮的很美。

要知道,杀首子而食,这这个习俗延续了很多年。甚至到了宋朝时,李元昊建立西夏的那个时期,依旧有杀首子的习俗,只是不再食用而已。

为啥杀首子呢?因为男女婚前没有严格的大防。如果新婚妻子进门生的第一胎为儿子,在无法鉴别是否为亲生的情况下,杀之便能保血脉纯正。

《墨子》《汉书》都有记载,汉书都已经是汉朝时候的事了。上面记载的羌族不就是河西走廊么?周国灭戎狄部落,这不就连上了么?

事实上,在商周时期,这种杀首子而食真的不算什么,易牙就杀了长子请齐桓公吃,尧也杀了他的长子考监明……一桩桩一件件的,只能说,有些历史被打扮的很漂亮。于是周文王完美无瑕。

他是不信这些记载的,但是,跟着伯邑进了羑里,看见了姬昌,他比伯邑考先一步跪下,肩膀耸动:“父亲——您受苦了,儿子来迟了——”

身为嫡长子的伯邑:“……”若来送死的不是我,我亦会感之动之。

姬昌果然就过来了,隔着木栅栏伸出手来,揉在十二的脑袋上:“雍?是雍吗?”

“是!父亲,是儿子。”

“我儿至孝!”姬昌说着,就看向长子:“事办的如何?”

四爷一边假意擦眼泪,一边竖着耳朵听着。

伯邑考席地而坐,“儿子以三箱珍宝敲开了费仲费大夫的府邸,这才有机会前来密见父亲。可若想放父亲重归西岐,该寻何人?”

“北伯侯崇侯虎,奸臣也!为父此番遭遇,正是此人进谗言所致。而今要归国,自是还需此人进言于大王。”姬昌叹息,“我儿行事,需得谨慎!大王封赏为父、九侯、鄂侯伟三公……这与当年封赏你祖父何其相似。”

封赏之后,你祖父被定罪,而后被杀。

你父亲我,也被封赏,也被定罪,而后亦得被杀。

当真是命悬一线,万万不可大意呀!

伯邑考问:“可要拜访其他诸侯?”“老丞相商容,王叔比干……闻太师不在朝,可拜访东伯侯姜桓楚,此人乃王后之父。姜王后素有贤名,劝谏大王之言,许是有用也未可知。另有武成王黄飞虎,其妹乃西宫贵妃……”

四爷听着,听着听着就发毛:演义跟历史不一样,历史便是被人打扮过,可有这个人就是有这个人,没有这个人就是没有这个人。

譬如黄飞虎,历史上并无这个人。至少考古以来,未曾发现过有这个人。他只出现在话本上。

所以,不必心存侥幸,桐桐是对的,这是封神。

他只觉得吞咽都困难起来了:桐桐的本事几乎是用不上了,而她又自来是个爱招惹奇怪人和事的人。

正史里,她吸引反贼,一拨一拨的围着她。

现在呢?她别是吸引了一群妖魔鬼怪吧?

一想到这里,他就跟有人揪住他的心脏一样,头上都有汗下来了。

姬昌看向这个儿子:“雍叔,可是身子不适?”

“并无!”四爷忙俯首:“儿子而今方知父亲之危!儿恨不能以身相代。只是儿生而卑贱,才情平庸,竟一时不知该如何救父亲于危难。只要能救父亲,让儿做甚都愿意。”

比如,去接近这位大王!给大王做一回佞臣。

若真是有一日谤满天下,这非儿之所愿,这一切都是为了父亲,为了大周啊!

姬昌叹气,再度揉着这孩子的脑袋:痴儿!痴儿!

四爷:“……”姬昌只是能卜卦,应该是看不出来别的!比如亲儿子换了芯子的事,他真的没看出来。

若是如此,那就:还好!还好!周转腾挪之下,苟活……应该还是能的!

第1919章苟行于世(4)三更

秋夜露寒。

伯邑考坐在马车上,吩咐说:“雍叔,进来吧。”

四爷:“……”我并不想跟你发展出过多的情感来!你倒也不必照顾于我。我宁肯受露寒之苦,也不愿意受你点滴之恩。

受恩便是受因果,我得还的。

而你的命运是注定的,你也知道你的命运已经注定了!所以,救你是个高难度的活,我而今……能苟活求存就已经很满足了,要是再救你,我……惜命呀!

他就说:“长兄躺着吧!躺着安稳。”我要进去了,空间就挤了,你就躺不成了。所以,为了你好,我就不进去了。

可话音落了,里面传来叹息之声,紧跟着便有狐皮递了出来:“遮挡着些寒意吧。”风寒会要人命的!你昨晚没死在外面,是你命大。今儿再继续受着,怕是不大好了。

四爷:“……”他只能拉了皮毛盖在身上,就这么靠着。

月亮明晃晃的,夜里的朝歌安静除了犬吠猫叫声,便再无声响了。

车马粼粼,伯邑考撩开帘子,看着天上的月华和星辰,视线拉回来,那还亮着的地方是大王的摘星台吧。

伯邑考声音低低的,问四爷:“雍,大王为昏君否?”

四爷:“……”他只能道:“父亲与九侯、鄂侯颇为亲近……”

九侯也被叫鬼侯,是鬼方人建立的诸侯国,奉商为主。而九国也被叫做仇国,后来的仇姓后人,就是以国名为姓。

纣王所册封的三公之一九侯就是仇家的先祖。

周国本就强大,九侯这样的诸侯亲近于姬昌,鄂侯乃是南伯侯,仅次于姬昌,可这俩素有往来。

这叫什么?这叫结党。

万一九侯向周国称臣,如何?若是西伯侯与南伯侯联手,当如何?

所以,“……不仅父亲危在旦夕,只怕九侯与鄂侯之危、之险……要先于父亲。”

这不是滥杀无辜,这是权力博弈,这是为君者在维护政权。

所以,帝辛是昏君否?你说呢!

伯邑考问说:“九侯、鄂侯此二人可会反?”

“父亲若是早脱离樊笼,或许这二人……若能得以脱身,或许会策应。可就怕此二人死在父亲之前……”而能否顺利救出姬昌……只能说,难!难!难。

伯邑考靠在马车的车窗边,沉吟许久才道:“陛下征兆四镇美人入朝……每镇百人……”

四镇不是说镇子,而是镇守四方的军事重镇。东南西北侯乃四镇之首。四爷:“……大兄以为如何?”

“试其是否忠贞于大商。”伯邑考淡笑:“雍,大风将起,身不由己,奈何。”

四爷:“……”看看吧!看看谁进献了。进献了,必为忠臣。

这个进献美女,不只是长相貌美的女子就可以。而今乃是奴隶制,貌美女奴比比皆是,但宫中所征兆美女并非女奴,而是有出身来历的女子。

而今的人口才多少,各地驻军将领和官员才多少,而这些人里好些都出自同一家族,也就是说,各个重镇,官员勋贵的家族都不及百。

而现在,要把这些官员将领的女儿送到朝歌,这是要干什么?

要是姬昌送了,那西岐就算是完了。此乃不得人心之举,毁的是一国之根基。

故而,姬昌便是死在朝歌,也不能拿下属之女邀幸大王。

他死了,国存,子存,这便有以后。否则,才是万劫不复。

所以,帝辛何尝糊涂?若是臣下拒不献美,这便是罪过。杀姬昌与鄂侯的借口就有了。

昏君否?否!自来此人也不昏庸。

伯邑考说的对:大风将起,无可奈何。

“雍?”

“嗯!”

“须得救父归西岐。”

四爷:“……”

“救父便是救国,父在,国安!”

四爷:“……”是!姬昌在,人心可凝聚,否则,心在西岐者便不多了。

于是,二人为救父,需得奔走。

第二天便去王府,拜见比干王叔。

此次来,什么礼物也不曾带,四爷只陪着伯邑考,站在了比干府邸,桐桐就在这里。

“西伯侯质子?”桐桐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回头看了一眼老媪,“可是昨日路途中所遇之人?”

“正是。”

“祖父要见贵客,那便去等等,等到客走了,再进去也不迟。”

“喏。”

桐桐将绳圈正了正,婢女持菊而来,老媪取菊簪于绳圈之上,只觉如同戴了一顶花冠一般。

站起身来,丝麻的衣裳裹在身上,脚上是一双木底鞋……与舒服无关。

而今……没有衣袂飘飘,要出门了,另有皮毛大衣裹身。她穿戴好,便只管往外走。

廊庑下,隔着窗棂,桐桐能看见四爷。

他正站在伯邑考身后,跟一老者说话。从身上的饰品看,颇为温和的老者便该是比干了。

此刻,伯邑考的声音传来,清清淡淡的:“……此番选美,只四镇之危?四镇不安,天下何安?”

言下之意,大王试探的只有四侯么?难道不是逼迫天下臣属?此乃丧人心之举啊!

比干抚着胡须:“此干系甚大,老夫正要入宫求见大王,请大王收回成命。”

伯邑考站起来:“王叔乃忠贞之臣,所思所虑无不以大商为重……”

正听着呢,就又听到脚步声。

桐桐扭脸去看,见家臣带一中年男子前来,看穿戴该是朝中官员。

家臣见礼:“女郎!”

桐桐颔首,看向身后的客人。

“此乃杜太师。”

杜太师?干嘛的?桐桐正要琢磨呢,就见里面有了动静,有人出来了。她朝后退了一步,正是伯邑考和四爷从里面出来。

四爷看了桐桐一眼,压根就没时间和机会说话,只能彼此对视,而后微微颔首,一个继续站着,一个走了。

杜元铣才还惊讶这府中女娘何以这般好的面相,又被刚才过去的一位公子惊了一下。

来不及细想,王叔叫了,杜太师便进去了。

进出之后,还从窗棂格子上往出看,直到那道身影转过弯去。

“太师看什么?”

“王叔,之前那客人满身贵气,何人?”

“姬昌之子,伯邑。”

外面的桐桐心有些慌:四爷金儿穿戴的比昨日阔气了些,身上的皮毛是上好的。

可她却不知道,是伯邑考把他的衣服给了四爷。

而今,这杜太师一说贵气,比干就说了身份,杜太师自然也就以为他看见的是伯邑考。可其实呢?他说的应该是四爷。

她想走了,这杜太师怕是有点什么道行。

转身要走,可想了想,还是不行:该看出来的已经看出来了,自己走了,并不能改变什么。可要是自己留下,至少知道这老儿到底看出什么了。

“自昨日始,府中祥瑞之气萦绕。昨夜有妖气急速来去,府中祥瑞之气不变……故而,前来恭贺王叔!”

比干:“……昨日?”

“正是!不知门外所站女郎为何人?”

“嫡长孙女。”比干说着,就看了家臣一眼,“请女郎进来。”

家臣有请,桐桐便进去了。

“女郎好面相。”杜元铣围着桐桐转,不住的打量桐桐,“周身尽皆祥瑞之气……”

比干皱眉:“如何?”

“自是可福泽深远。”

比干垂下眼睑:“多谢杜太师吉言!”紧跟着,他就说,“陛下欲翻修摘星台,此事多劳太师。”

“分内之事而已!”

比干说桐桐:“去玩吧。”

“喏!”

桐桐应着,转身出去了。比干不喜杜元铣的言辞,故而将此人支去翻修摘星台了。

木秀于林,非吉事。比干七窍玲珑心,如何会想不到这一层。

桐桐等杜太师走了,便主动去见了比干。

比干看着眼前的女郎,“桐!”

“喏。”

“可愿去女娲庙修行安身?”

桐桐:“…………?”

“女娲娘娘乃上古正神,你既有祥瑞之气,必为神灵庇佑所至!故而,当侍奉娘娘三年,以显赤诚。”

桐桐:“……”躲不过,是吗?女娲要召轩辕坟三妖,狐狸精和琵琶精不敢欺瞒女娲娘娘。那自己身上的异象迟早还是会被发现的。

只不过是早与晚,是主动与被动的差别而已。

她缓缓跪下行礼:“孙女听凭祖父安排。”

比干叹气:杜元铣是有些能为,然则此人嘴太大,这一路来一路去,不知已然告知了多少人。等此事传至宫中,君王如何看?

皇室又如何?帝王一样可征兆入宫服侍。

杜元铣,杀之尤不解恨。

桐桐在这家里住了一日,而后启程,前往女娲庙。连四爷都听说,杜太师说王叔家女郎满身祥瑞,西伯侯之子贵气逼人。

这西伯侯之子,别人以为说的是伯邑考。可再结合他给桐桐的判词,不难猜到,他其实说的是自己。

杜元铣——爷动了杀心了!

伯邑考的命本就难保,这一言辞,当真是要不给人活路了!回头,你要再指认爷,爷这命也要不保。

勘破天机,却守不住天道之密,死不足惜!

而今,桐桐又去了女娲庙……上古正神面前,可还有遮挡的余地?

他看向女娲庙的方向,跟伯邑考说:“……大兄,听闻半年前,女娲娘娘寿诞,大王被女娲娘娘姿容所惑……弟欲往一观,明儿作画像以进献……”

还有此事?

“是!弟适才出恭时,隔墙听人提起……”

“那便去吧!只是……难免有亵渎之意。”

“肖似而不似,只要美人即可,倒也不敢亵渎。”

那倒也罢了!去吧。

桐桐不知四爷骑马急追,她此时已经身在女娲庙外。她深吸一口气,下了车马,抬头看看匾额,而后一步一步的走了进去。

看着正殿的雕塑,她往下一跪,虔诚无比:“娘娘,弟子误入轮回,不解天道之意,求娘娘解惑——”

第1920章苟行于世(5)加更

神像无言,静静伫立。

桐桐仰头看着神像:“娘娘,弟子不知身从何处来,亦不知要往何处去。您神通广大,可否为弟子解惑?”

她在神像面前小声的自言自语,“……过往太多,能记住什么,忘记什么,弟子已然说不清楚。那弟子便从头说起,能记起什么,弟子便告知娘娘什么……”

然后她就开始嘀咕:“许是时间空间错乱,弟子记错了次序也未可知。若有差错,并非弟子刻意隐瞒,实在是弟子乃凡夫俗子,资质愚钝……”

她兀自说自己的,神像身侧一童女像朝她翻了白眼:好生啰嗦!

“从哪说起呢?哦!弟子还想问,若是天道有轮回,万事有兴衰,那敢问神之道是否亦有兴衰?若是后世不再供奉神明,不再信奉神明,这与神明而言,是善亦或是不善……弟子不解,求娘娘解惑。”

说完,桐桐抬头,再看神像,神像依旧如故:“娘娘?娘娘?”她直起腰身,抬头问说,“娘娘,您不在吗?您不在……还听的见吗?”

童女看童男,童男看着絮絮叨叨的人:“……”有所求,便直言!

直言了呀,求解惑了,但是娘娘不在!

桐桐跪的腿疼,我多少年没这么跪过了。地面是石头的,我腿上穿的单薄,庙前怎么连个像样的蒲团都不放,在秋日里,就这么跪着:吃不住!

她便盘腿坐了,拉了包袱垫在屁股下面:“娘娘,等您回来,弟子再请教吧。”她看看桌上的供奉,心里叹气:“弟子在此求得庇护,必是要供奉于您的。”

说着,便起身,将外面的家奴尽数遣回,只让其将稻谷食材与卧具留下。

老媪忙道:“老奴陪您。”

桐桐不让,还是安生过日子去吧,“去吧!我要侍奉娘娘。”

不由分说,将人给打发了。

而后她拿了粟米和石臼,就神像之前认真捣米:“……娘娘,您不仅是抟土造人的女神,是补天救世的英雄,更是万物之神。因您,这世间才有了人。因为有了人,您的慈悲给了人江山万里,生灵无数。其实,弟子一直是在您的手心里尝遍人间至味。

弟子无大能,您可补天消弭人间大灾,弟子却只能救世间一人一事一时。身为女子又如何?娘娘乃盖世之女英雄,弟子以您为楷模,能学得一二,已是侥幸。

今日,弟子除了要一表心中仰慕之情,更是来谢恩的——谢您让这世间男女两性互为婚姻。红尘路远,因您……弟子觅得姻缘,与之携手长伴……”

桐桐说着,便对着神像灿然一笑:“娘娘,每思及其人,弟子便心生欢喜,此乃娘娘之恩,让弟子尝到世间至美至好之味……”

四爷来的时候,能听到里面稻米声和细细碎碎的念叨声。不用听念叨了些什么,但只这念叨的节奏,必是桐桐无疑。

他赶路赶的一身汗,她却在里面捣米,跟女娲娘娘……絮叨?

“娘娘,人——是您最满意的作品吗?您看,人多聪明啊!正如这粟米,由天生天长,到种植收获,从一亩三两石,到一亩可养一人……这尽皆人之智慧。人繁衍生息,征服自然,与自然和谐而处,是智慧;人自知世间无完美,医术便一再精进,这亦是智慧。

娘娘,我喜欢做人呢!人虽短短数十载生命,还须得历经生老病死,又常有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然则,喜怒哀乐,尽皆情也。娘娘,您造了人,给了人生命,也给了人情感……娘娘,我舍不得您缔造的人间呐!”

说着,鼻子一酸,眼泪滴答滴答的往粟米里掉。

童女:“…………”嗳!嗳!你别哭呀。谁知道人家眼泪一擦,在边上的瓦罐里开始熬粥。

童男:“……”不可生火!不可生火!大胆!放肆!

桐桐一边呼哧呼哧的哭,一想到最近受的惊吓,一想到多少年都没有受过这等委屈,还有那看不见以后的未来,若是再见不到四爷……她一时悲从中来,眼泪止不住。

眼泪止不住,鼻涕就下来了。鼻涕不能掉,就只能呼哧着。

“娘娘……您乃始母神,万物皆奉您为母!您既为母,弟子便在您座下纾解心中之苦,您该是不会怪罪……”

小米粥特别好熬,熬好之后,桐桐将瓦罐用衣服垫着,盛放到了供台上:“娘娘,此虽简薄,可看在弟子一片赤诚的份上,您享用吧……”

神像垂眸:这一盏粥啊!

童男看向神像的方向:娘娘,您可算回来了。

童女无语的看着席地而坐,呼哧着吸鼻涕,呼噜着进食的人,委屈的看娘娘:她好生呱噪。

若让她在此长居侍奉,弟子则无法安心修行。

神像叹了一声,而后一阵风起,殿门洞开!紧跟着,桐桐离开了地面,缓缓的飘了出来,然后大殿门哐当一声的关上了。

桐桐一手端着粥,一手拿着木勺,坐着的时候屁股下有包袱,而今,包袱还在屁股下面,她还是稳稳的坐在上面,只是……没有摔了她,她的粥也没撒出来。

她愕然的看着大殿,看看大殿的门,再看看好好的被挪到外面的自己。一转脸看见四爷,她一脸的惊悚:看见了吗?看见了吗?这次看真了吗?我说是封神吧!

但是,为啥把我给送出来了呢?

四爷:“……”他站着没动,腿软,动不了。怕一动,就露怯了。

桐桐放下碗,然后起身,过去拉了四爷,“去谢娘娘。”说着,真就拉着他,重新去推大殿的门。

大门紧闭,她费劲气力也推不开。

但她还是拉着四爷跪下:“娘娘,他就是我跟您说的,您赐给我的伴儿。他甚好,弟子珍惜身为人能有七情六欲,能在红尘中得遇良人相知相守。弟子感念您赐给弟子的人间!”

四爷:“……”

桐桐抬头,看着里面:“娘娘,您神通广大,弟子求教,如我二人这般,该何去何从?求娘娘指点迷津。”

话音才落,又是一阵风,桐桐一把抓住四爷,四爷抱紧桐桐,可还未等反应过来。天地一换,桐桐在马车上,四爷落在了山下的马匹上。

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

四爷才一坐稳,仆从惊惧之下,连忙下跪。

“莫慌,天色渐晚,女娲娘娘慈悲,送我下山而已。”四爷说着,下了马,对着女娲娘娘庙跪下叩首:“谢娘娘指点,弟子感激不尽。”

桐桐撑住马车壁,一抬头看着老媪瞠目结舌,一时不能语!她忙喊:“止!止!”

马车内外一般惊:女郎不是在庙里侍奉娘娘么?何故出现在马车之上?

桐桐从马车上下来,就在道边虔诚跪下:“弟子谢娘娘指点!”

指点什么了呢?既然来了,是劫是缘,自有定数。

重新上了马车,桐桐靠在车壁上心态这才逐渐舒缓了起来。

这一日,朝歌都在传,女娲娘娘显灵了。

比干看着眼前的孙女:“可曾见到娘娘真身?”

桐桐摇头,“未曾!只一眨眼,孙女便已在马车上了。”

比干:“……”那倒也罢了,“自去吧。”

“喏。”

这一夜,桐桐早早睡了,且真的睡安稳了。上古正神并未灭自己和四爷,虽不知缘由,但她知道,她赌对了。

至少正神不会明着将他们二人如何。

那便有生机!

可这天夜里,狐狸精又来了。这次,她便不再表现出害怕了。从梦中惊醒,意识到狐狸精来了之后,她做好了心理准备才睁开眼。

一睁开眼,看见那个似人面又似狐面的狐狸精,然后眼里迸出惊喜来:“姐姐,你来了!”

狐狸精:“……”她的手抚摸桐桐的面颊:“妹妹可愿将此肉身让于姐姐?”桐桐:“……”她心里一哆嗦,要么是兽呢,胆敢问出这般话来。

女娲娘娘都没将我怎么样,你叫我让肉身给你?

桐桐一脸惊讶:“姐姐觉得我这肉身……甚美?”十二三岁,美什么?

她坐了起来,又问说:“若有一美人画像,姐姐可否变为那画中美人?”

“嗯?”狐狸精便笑了:“这有何难?”

桐桐便道:“姐姐明晚再来,妹妹必给姐姐寻一副极品美人画像。”

“甚好!”

话音才落,桐桐只觉一阵眩晕,便再无知觉了。醒来的时候想起昨晚事,忍不住咬牙切齿:这狐狸精……给我等着。

她今儿得出门,想要一副画像,没有纸张,那就得需要好的丝帛。可而今的丝织品粗糙,且都用于祭祀,便是王府也未必能找到合适的。

但此次伯邑考来朝歌必是带了许多珍宝。细致的兽皮上作画,应该比丝帛更合适。她得找四爷问问,能不能找到作画的工具。

给狐狸精一个好看的皮囊,说不定能救真正的妲己一命。

四爷也正在找作画的工具,他想画一副美人图给大王。

正在带来的箱子里找寻,便听到禀报:王府女郎求见。

男女无大妨,婚前亲密行为尚且不禁,见一见有何妨?

伯邑考听了也只一笑,便接了出门要带的礼单,看看是否要增补。

四爷迎了桐桐,两人一碰头,不用商量便一致决定:画两副一模一样的画,一副进献王宫,一副给狐狸精做皮囊。

大王会觉得四爷用心了,狐狸精也会觉得桐桐为她筹谋。此一举两得,既能叫四爷顺利上位,也能叫狐狸精信任桐桐。

美人图是桐桐画的,见过太多的美人,画个好看的皮囊轻而易举。

可其实不管怎么美,时间久了都不过尔尔,主要还得看君王要的是个什么样秉性的美人。

画好之后,两人一人一份。

这天夜里,狐狸精取画像为皮囊,桐桐面前便多了一位千娇百媚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