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1章苟行于世(6)一更......(第2页)
桐桐把手从这些乐器身上拿开,而后看见的是埙,王府里的埙有陶制的,有骨制的,也有石制的。
而后是骨笛、骨哨……
桐桐拿了一个石造的埙,一个骨制的笛,这都是自己能尝试着吹的乐器。
而今一般乐器只用在祭祀乐舞、军事指挥、贵族礼仪和巫术上,非一般人家可有。比干府中的乐器种类该是极全的,若是这里没有的乐器,那就应该真没有了。
桐桐回头看了一眼:有打击乐器,有吹奏乐器,唯独没有弦乐器。
而琵琶属于弦乐器。
琵琶精是什么呢?它的本体是一把玉石雕琢的琵琶,物老成精。
当然了,封神的世界就不能深究了。从历史的角度来看,琵琶这种乐器有记载是从汉时起的。考古没发现过商朝有琵琶,文献与甲骨文中没有出现过这个东西的任何线索。
先秦时期有‘琴瑟和鸣’的琴和瑟,这属于弦乐器了,但都不是出现在商朝。
当然了……封神是明朝时期的作品,只当小说看的话,玉石琵琶精……好似没有什么问题。
可现在它出现在这个位面世界里,而这个世界要是一切都合理,那么敢问,琵琶精打哪来的?
在商朝出现琵琶就已经够诡异了,而它经过了很多年,开启了灵识之后又修行了千年,才在商朝时期成了现在的琵琶精……敢问,这个玉石琵琶它打哪来的?
它在这里……就跟自己和四爷的出现一样奇怪。
逻辑推到这里,是不是就证死了。
如果这个世界是合理的,那就得按照它的合理性去思考问题。
不该出现的东西出现在这里,时间线又对不上,她就会想:这把琵琶不会也是意外流落到这个时空的吧?
要不然,说不通呀!
可女娲娘娘敢用琵琶精,就说明她知道琵琶精是外来者。可见,天道有损,就像是有了裂痕,在不知道的什么时间或是什么地方,总也有意外来客。
而自己和四爷绝不是个例。
桐桐对这把琵琶的来历没有兴趣……她只对收服这把琵琶有兴趣。
她再上轩辕坟,拿了好吃的给琵琶精。
琵琶精一副美人的样子……可其实它是乐器,分什么男女?它只是跟狐狸精和雉鸡精在一处修炼,这才给它自己设定了女性而已。
桐桐坐在边上,默默的看着她吃。
琵琶精扭脸问说:“二姐为甚盯着小妹看?”
“你可知你从哪来?”
琵琶精正啃肉的动作一顿,然后摇头:“不知。”
“可见过同类?”
琵琶精摇头,放下了没有啃完的肉。
桐桐叹了一声,问说:“三妹见过我的本体,我能否看一眼三妹的本体?”
“本体?我的?”
“不可么?”桐桐摇摇头,哼起了一段琵琶曲:“不知为何,昨夜耳中尽是这首曲调……不知何种乐器,但听来与三妹之声颇为相似……”
琵琶精蹭的一下站起身来,看着桐桐:“二姐梦中所得之曲?”
“是!竟是真切无比!故而,才来问问三妹,可曾听过此曲?”
话音才落,一把闪着柔和光泽的玉石琵琶显出了真身,悬于半空,而后缓缓的朝桐桐飘过来,落在她的手中。
真是一把琵琶啊!
桐桐握在手中,她虽然不擅乐器,但是也能弹,不过是可着一首曲子弹,弹不出太动人的韵律就是了。
于是,她的手放在琵琶弦上拨动了起来,其声一出,洞穴里钻出许多的小狐狸小雉鸡来,它们静静地匍匐于地,闭着眼听着。
一曲毕,她的手摁在弦上:四爷不仅能做乐器,还是弹奏大家。
此琵琶若是在四爷手上,这便是一件杀人利器!
“三妹,有一人或许知三妹的来历!此曲我只在梦中听闻了一次,梦中有一人,指法我也只学了一二……”
话没说完,琵琶离手,眼前再次出现人形的琵琶精,此时,她没有用美人皮囊,只是急切的道:“何人?何人懂?”
桐桐:“……”
“二姐,太多年……太多年了……我都忘了我是谁了!”
桐桐:“……”是了!知音难觅!再无人弹奏你,你也再未曾发出过乐音。她将包裹展开,“三妹,你也有许多年不曾听过繁华之音了。你的主人曾经带着你走南闯北,你是它的爱物。他一定带着你见过许多风景……”
琵琶精看着那包裹,而后一道光之后,她躺在了包裹上,桐桐把包裹打包,把琵琶包裹在里面。
她还留在城外的溪水边,而后着人去请四爷。四爷来的很快,他怕桐桐有什么急事。却不想一见面还未说话,桐桐就先递过来一个东西。
什么?
他也不言语,只接了过来。
桐桐示意他打开,四爷把包裹放到石头上,小心翼翼的打开!一打开,就看到一把玉石琵琶。
四爷瞪大了眼睛朝后连退了好几步:这是那个妖精吧?你怎么把它给带来了?
桐桐摁住四爷的胳膊,轻轻的点了点:它给你当保镖,如何?
四爷:“…………”你在说什么?
桐桐拉住他:怕什么?你再想想,真不行吗?它就算是成精了,可它也就是个物件。说到底,它就是一把琵琶!无人弹奏,它的威力便不足以发挥出来。
你能叫它更有生命力!有人弹奏它,它才是真的有了魂!
它跟着狐狸精,是劫难。遇到你我,是它的福报。它修炼千年,可不通晓人性。故而,它如一张白纸。
忌讳什么?跟着你的是乐器,也不是女子!你要是愿意,它能化成男子模样。
它护你一程,得一善果,何尝不是它的机缘。
四爷:“…………”你真是胆大!之前想着辖制,才想到辖制的法子,你就想要用人家。
也得亏你怎么想的,怎么会想到拿琵琶精当保镖用?
桐桐朝他笑:它跟咱们同病相怜,咱们才是一类的!
四爷:“…………”他只能顺着桐桐的思路往下想,这么做行吗?
琵琶精不同于狐狸精,狐狸兽性难改,不好辖制;琵琶精则不同,它是物!物之本性不吃人。
于是,他的手放了上去,将琵琶抱了起来,然后坐在石头上。
城外之地,十面埋伏不敢弹奏,只随手拨动琴弦,无曲名之曲从指尖流淌,其音使得鱼跃于溪流,飞鸟驻足……
短短一曲了,四爷将琵琶放了回去。
琵琶不住震颤,弦自动,有音而无情。
桐桐假装没看见琵琶的振动,她自顾自的跟四爷说话:“公子重修摘星楼,此乃大王之令!想必能经常出入宫廷……”
说着,又看了琵琶一眼:知道女娲娘差遣你,但跟着这位公子不仅不耽搁你的正事,还能更容易见到狐狸精,岂不是两全其美?
话音未落,那包袱一折一叠,琵琶自己把自己打包起来,而后飞到了四爷的手边。
四爷:“……”他抓了包袱,背在了身上,看桐桐:把它给了我,你怎么办?这东西用好了,确实有妙用。
桐桐给他使眼色:走你的吧!我自有我的办法。
四爷:“……”能信你吗?这真不是玩的。你那一套几乎没用了。
桐桐叹气,朝他笑笑:放心,去吧!赶紧走吧。
四爷:“……”
桐桐:“…………”她无奈的拉起他的手,在他手心里点着:我若能吸纳他人的灵气或是修为之气,会如何?
四爷:“?”
桐桐朝他点头:我觉得我应该能。
没想着就有多厉害,只想着有一些自保之力。万一可以呢?
四爷:“……”试?这是有风险的!要不你再等等,容我一段时间,回头我就想办法给你把孔雀孔宣弄回来,送你一只孔雀当保镖吧!
第1925章苟行于世(10)二更
琵琶音动,王宫之中狐狸精便有所察觉了。
她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而收回视线,便看到闷闷不乐的大王。
“大王,可是因着未曾炮烙那人而不快?”竟是喜欢炮烙人呢?“大王若是喜欢,这又有何难?”
帝辛看着苏美人:“你不怕?”“为何要怕?”苏美人依偎着大王,在他胸膛凑了凑,像猫一般的慵懒,像狐一般的魅惑。
帝辛笑了,挑着美人的下巴:“王后妃嫔皆称此行残暴……”
残暴吗?兽吃人,人吃兽,“有何残暴之处?他们食用鸡鸭牛羊还不足兴,必要狩猎虎豹豺狼……还有狐,取其皮毛……他们何曾觉得自己残暴?他们做不到,为何要逼迫于大王?”
帝辛低头看这美人,她双眼无辜,满是不解,她真的在问:杀狐取皮不残暴,为何杀人炮烙就残暴?
他不由的朗然而笑,将美人置于膝上:“美人所言极是!”炮烙不炮烙,倒是不在意,“你说,能放西伯侯归西岐么?”
狐狸精蹭了蹭大王,乖乖的窝在大王怀里:察言观色,大王不需要别人给答案。
帝辛感觉到胸口微痒,便‘嗯?’了一声,将头发攥在手里拿开。
狐狸精以为这次是问她,她便道:“臣妾在家时,见过父兄围猎。家中也豢养猎犬为用!为了使得猎犬听话,只给肉吃是不行的!需得使其惧怕才可听令。可如何使其听话?杀其同类,方可震慑。”
说着,便扬起头来,一脸求夸的模样:“大王,臣妾之法如何?”
帝辛笑了,揉了揉这美人的脑袋:“想要什么,赏给你。”
“不要什么,就要跟着大王!大王去哪,臣妾就去哪!就这样挨着大王就好……”
“乖!”帝辛未曾起身,只问亲随:“九侯献女……此女如今在何处?”
“在王后宫中。”
“带来,今晚此女服侍……”说着,便摸了摸苏美人的脸蛋:“你不走,与九侯女一同服侍,可好?”
苏美人欢天喜地:“好啊!听大王的。”
九侯女被带来,听闻大王之意,忙跪下:“大王……恕难从命。”
狐狸精赤脚走了下去,抬起此女脸庞:“大王之命,岂能违背?你为何不愿与我一同服侍大王?你若违背大王,便难活了。”
真的!我感觉大王想杀你!
“妹妹,你与我一同服侍大王可好!昨日在宫中我还见到你了,你给我行礼,赠我秋菊,我愿意与你一起……好不好?”
九侯女看向这位美人:“冀州侯苏护乃一方豪杰,其女必为大家闺秀。此等无耻之言,怎能出自苏美人之口?此举……与牲畜何异?”
狐狸精便冷了脸:“牲畜?”她冷笑了起来,转脸就一脸委屈的看向大王,怪不得大王想要杀她,她果然可恶!
于是,她走过去,无骨一般缠住了大王:“您听听,她骂臣妾是牲畜!您要给臣妾做主呀!”
帝辛喜欢起这个小美人了,她果然是善解人意,“既然欺负于你,那自然是不能容她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抚摸着苏美人的长发,随口便吩咐:“拉下去,即刻处死。”
九侯女愕然的看向大王:“大王——大王——大王以何罪处死臣妾。”
“不喜YIN!”帝辛看向此女,“既如此,何必入宫?”说完,一挥手,人便被拉下去了。
狐狸精站在高处往下看,那女子果然被砍了头颅:好好活着不行吗?为何要自寻死路?
她回身去看大王,大王已经下令,缉拿九侯!其女不能诚心侍奉,此乃九侯不忠,故而:缉拿九侯,施以醢刑!
狐狸精跟着大王去看行刑,一脸好奇和性味。
“不怕?”
“不怕!”原来醢刑是将REN剁成肉酱呀!大王喜欢看这个吗?那倒是可以有很多好玩的刑罚献给大王,大王一定喜欢。
九侯夜半被缉拿,被押来就看到女儿的头颅和尸身分开,再看看刑具这才知道大王反复无常,便是献女也不能躲过这一劫。
他大笑而后咒骂:“无道昏君!你言而无信,残暴兽性……”
“将他的舌头割了!”狐狸精冷笑,“竟敢辱骂大王……拉了手脚先行醢刑……”就得叫他看着他是怎么变成肉酱的。
……
第二日,九侯被行了醢刑,已然身死的事才昭告天下。
桐桐:“…………”九侯是三公之一呀!什么司法审讯,在而今是没有的。只要你被逮住了,君王可以以任何理由,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杀你。
这世道,不苟着行吗?
这件事传来,她看着案板上剁好的准备做丸子的肉泥,就有点反胃。
比干和艰伯已经进宫了,桐桐担心的是四爷那边。帝辛此举还是要剪除西伯侯的羽翼:你们不是暗中勾勾搭搭吗?以为服软了,就信你们了?放你西伯侯离开可以,你的盟友却非杀不可。
可却不知道,在比干进宫之前,鄂侯也死了。
鄂侯乃是南伯侯,他听闻九侯遭遇,便最早进了宫!不知发生了什么,等其他众臣到的时候,鄂侯已经被施以脯刑!
脯,肉干也!
等比干回府,桐桐就从家臣那里听说了。她看着她挂在火上的烤肉……一时没忍住,蹲下呕了起来。
老媪忙叫人将这些肉食先收了,扶住了女君:“您稍歇……”
桐桐看向府外:下这般重的手,只怕姬昌没那么容易过关!
是!帝辛驾临西伯侯府。
他看向躺着的姬昌,好似真命不久矣了一样。
然后再看向他的二子,指着四爷:“此子立下军令状,若是做不到,必领死罪。”说着,就看向伯邑考,“听闻,有一偏方。父亲病重,以子为药引,便能药到病除。”
四爷:“……”他看向姬昌,姬昌连连摇头,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一句话也似是说不出来。
伯邑考:“……”他抬头看向君王:“大王之方,必为良方。”
“哦!这么说……这是愿意为你父做药引了?”
“身为人子,无以为报!以肉还父,有何不可。”这不是注定的命运么?他重重叩首,然后起身,“父亲稍候!”
说完就往外走。
姬昌眼泪长流,嘴里呜呜有声。
四爷:“……”他抽出手中短剑,拉住伯邑考的手,‘蹭’的一下,一块肉便被削了下来。
伯邑考惨叫之声不绝,血流如注。
四爷却说:“此方不知剂量,怕大兄糊涂,以求速死以救父,故而斗胆相拦!速死固然少受苦痛,然则……为我父之疾,需得大兄这般苦痛的活着……明日若还须药引,再割不迟……”
说着,便喊家臣:“带大公子下去!”他自己亲自捧了那皮肉,“父亲,儿亲手为您烹饪。”
姬昌:“…………”
帝辛眯眼,眼里颇多玩味,“去哪里?就在这里做吧……”
四爷:“…………”姬昌不忌讳,但自己忌讳。
此时,耳边一个清越的男声说:“公子,我助你替换成兔肉,可好?”
这是琵琶的声音。
四爷‘嗯’了一声,肉入瓦罐时,已然变成了兔肉。
肉汤炖好,他亲自捧过去,看向姬昌:“父亲,大王有令,岂可不从?”
姬昌看着眼前的儿子,他吃了肉,也喝了汤,然后看向君王:“谢大王!”
帝辛肆意而笑:“既如此……西伯侯便回西岐去吧!”说完,扬长而去。
四爷行礼:“恭送大王。”
姬昌在确定人走之后,扣住了喉咙,‘呕’的一声,全都吐出来了。
在暗处的琵琶精撇嘴,轻轻一点,那呕吐物便幻化成一只兔子,蹦蹦跳跳的逃走了。
姬昌愕然,忙道:“速去瞧瞧大公子……儿啊……我的儿啊……”
伯邑考晕过去了,但是人还活着。
四爷用桐桐给的药给洒在伤口上,伯邑考这才醒来,“十二。”
“是!”
“我本就该死,何故冒险救我?”
“此一生,你终是大兄!手足遇难,岂能置之不理?若如此,与牲畜何异?大兄赠衣之恩,不敢忘。”
伯邑考缓缓点头:“只是……此事传出去,你的名声只怕更恶!世人皆以为你为邀宠,害手足……”不让痛快的死,却说要叫痛苦的活着好取新鲜肉,世人该如何鄙薄你呢?“弟不惧人言,无愧于心便好。”四爷将药给他,低声道:“此一去,大兄警惕些。怕朝歌会有追杀。”其实,最好是:“莫回西岐!名山大川必有大能,大兄或可访贤求道……”
如此,才算是真的保住你的命了。
伯邑考颔首:“你留朝歌,伴君如伴虎,更当谨慎小心才是。”
“诺!”
就在姬昌打算回去的时候,西岐来人了。
姬昌的好友,也是周国的朝臣散宜生来了。此人乃是‘文王四友’之一,他给姬发进言,想通过贿赂珍宝和美女,将姬昌赎回去。
此次,它带了驺虞,鸡斯之乘,丽戎文马,有熊九驷,还有莘氏美女。
驺虞是一种虎身猊头的兽,相传乃是神兽;而鸡斯之乘就是《山海经》里记载的一种马;骊戎是西戎小邦,骊戎文马就是这个小邦国的特产马匹;有熊是有熊氏,九驷是说华丽的马车;莘氏出美女,自夏朝开始,便与王族联姻。
姬昌的妻子也是出自莘氏。
四爷看着一些只在山海经中记载过的珍禽异兽,神奇物种就这么出现在眼前……这真的是花费了极大的代价才找到这个的吧。
散宜生已经听闻这位十二公子的名声:“劳烦公子,将其献给大王,以表西岐臣服之意!”
第1926章苟行于世(11)三更
西岐进献珍宝美人,此乃纳贡朝商。西伯侯羽翼被剪,屡次试探还算恭顺!而今又恰逢年年歉收,西岐强盛,征讨时机不对。
故而,帝辛放西伯侯姬昌归,其长子伯邑为父削肉为引,伤未愈便要赶路,只怕也是难活。
只留下声名狼藉,品德败坏的十二子为质子,侍奉大王。
四爷站在十里亭,看着姬昌与来送行的人道别,只过去将药送给伯邑考:“大兄记得按时用药……”
伯邑考朝这个兄弟笑了笑,“放心。”
四爷叹气,“此一去,有三险!其一,你这伤……颠簸之下,难愈合。”一个小小的感染就能要命,这一路山高水长,野兽出没,能不能扛过去,得看命数。
“其二,朝廷必追杀!若奔命而去,能不能顾得上大兄……”你又负伤成累赘,一旦落入朝廷手中,必死无疑。
“其三……”
四爷话没说完,伯邑考伸出另一只未曾伤的手摁住了他:莫言语了,为兄尽知!
继承人非姬发莫属,他……未必乐意自己回去!因此,这第三重险来自于西岐。
“人各有命。”伯邑考朝他笑了笑,“莫要挂心,以自身为要。”
四爷压着声音:“大兄,有女娲娘娘庙……你往前再走数里,便找借口滞留,再娘娘庙安身……”
伯邑考只含笑听着,然后不住点头。
四爷交代完了就站在边上,看着这一行离去。
姬昌上马车时未曾看自己一眼,直到坐在马车上了,才撩起帘子,看向这边,眼中含泪。
四爷行一礼,久久未动地方。
可这天夜里,该是有子时前后,他忽的听人唤他:“十二——十二——”
四爷睁开眼,看到站在床榻之侧的伯邑考。他迷糊着呢:“大兄未曾离开?何时回来的?”说完,他愣住了,再此看向眼前的人。
或者说,他不是人,而是一缕魂!
四爷:“……”他一下子全醒了:“大兄!”
伯邑考朝他笑:“十二,为兄到底是辜负了你的好意。你我兄弟之前并不亲近,可此一遭,你在为兄危难之时挺身而出,救我性命……”
“可我终究未能保住你命!”四爷叹气,看向对方,“谁敢在女娲娘娘庙杀人?”
“父亲未曾让我滞留。”伯邑考言语艰涩,“星夜赶路,夜宿山林,追兵忽至,激战时我身有伤,力有不逮……而后为父亲挡了一箭……算是为救父而亡。”
四爷:“……”他问说,“大兄可有心愿未了?”
“为兄自懂事起便战战兢兢,自知终有一日会成为盘中餐釜中肉。而今能全尸而死,心满意足。如今虽死,却也终不至于惶惶不可终日,对我而言,此乃解脱。只是,十二弟对为兄一番情义,还未曾报答……”
“无需报答!”
“若不报答,我又如何能安心呢?”四爷:“……”可我也没有半夜跟鬼混促膝长谈的习惯。不过,幸好你来了,叫我知道你并没有看出我不是雍叔。
他叹气:“兄长可还有什么话要交代?”
伯邑考看着眼前的人:“十二弟周身紫气环绕,近之神魂飘摇……”
四爷看看自己身边,然后再看了一眼特别乖顺的琵琶,眼里所有所思。他看对方,等对方把话说完。
“为兄身无所长,与父辞别时,听父亲说,我神魂中尚有一缕气运。”说着,他就看着两人之间若有若无的白线,自从靠近十二,那一缕气运便被紫气所引,朝对方奔去。
四爷顺着对方的视线看:什么也没有。
气运?我要你的气运作甚?
伯邑考看着那条白线断开,这才笑了:“十二弟,就此作别了。以气运报答你之情义,此一别再无相见日。”
说完,身形朝后退去,那身影飘摇,如同一缕青烟。
四爷朝前走了两步,却不想双腿垂到榻下,他这才真的惊醒了:刚才梦了一场。
他左右看看,打开门走了出去。
今晚无月,星辰也不见。风大夜冷,似有雨至!
他转身回来,看向靠在一边的琵琶!他给琵琶做了一个皮套子,琵琶就在里面安置。
琵琶被盯着,袅袅幻化做一清俊的少年:“公子。”
“刚才……”
“大公子来过了。”
四爷:“……”他上下打量这琵琶:“你乃灵物……可知紫气是什么?”
琵琶摇头:“紫气威严赫赫,近之却也有助于修炼。”
四爷:“…………”若气运可夺,那这紫气,是否也可夺!若是如此,那当真是危险重重。
琵琶见公子面色发沉,似是不快,忙道:“小妖修炼不敢耗费紫气……况且,公子紫气浓郁……”
“只在我身上见过紫气?”
“小妖所见之人不多,然……西伯侯似有一缕紫气……”
四爷眯眼:“王府女君……可有紫气?”
“有!然则……”
“什么?”
“然则……凤凰斑斓,乃上古神兽,其血脉……未曾有人见过……”有什么都不奇怪。
四爷再追问:“我二人身上之气息可相似?”
“有相似,然并不同。”
四爷便不再言语,只转身去了伯邑考住的屋子。
屋中有两只箱子没有带走,打开之后是两箱财货珍宝,这是他走时特意留下的。他缓缓的盖上,手摁在箱子上没有拿开:你是必须死呢?还是封神榜必须叫你死?
他看向跟在身边的琵琶:“帮我去看看可有人为伯邑收尸。若无人收尸,你帮着收殓入土,做好标记。他日,我必去祭拜。”
“诺!”
夜半一缕妖气飘出,司天台有人看见了,他佯装什么都没看见,闭上了眼。上一个看见之后如实禀报的人,已经死在了牢里。既然大王不信,那便不言。
王宫之中,狐狸精睁开了眼睛看向外面:三妹为何频频动作?
她缓缓的合上眼,第二天一早就跟大王说:“臣妾听闻有一得女娲娘娘庇护之女,乃是王叔比干的孙女。臣妾想见见,不知能宣召否?”
帝辛摸了摸乖顺的美人,而后吩咐:“告诉王后,苏美人想见王叔的孙女,请王后宣召,送入寿仙宫。”
“大王,臣妾不能宣召呢?”
“改日——改日册封你为贵妃,便可宣召。”
“那臣妾便等着大王改日。”“喏!”
桐桐起身,试穿了羊皮的,“父亲在忙什么?”
“秋报赛,当祭祀!公子在预备祭祀事宜。”
桐桐手一顿:祭祀?
她本要脱衣的手一顿,就穿着新做的羊皮衣裳往外走。春祈年,秋报赛,夏祈雨或是止雨,求先祖庇佑。
更有节令,先祖生死祭日,疾病祈福!
她越想脚步越快,好似每旬都有一祭祀,不过是小祭祀而已。
入冬之后又有冬狩,这是否还是得祭祀。
桐桐脚步匆匆出门,艰伯果然在祭台。
王室大祭,极为隆重。
桐桐近前的时候,正听见家臣在奏报:“……战俘二百三十人,壮年男女各六十人……另有男女童子各三十……”
还未曾到跟前,她便只觉得手足冰凉——共计四百一十人,就这么做了祭品?
艰伯正要说话,一扭脸看见女儿。他便笑了:“为何选羊皮?不好。狐皮轻软,只管穿用。”
桐桐:“……”她走了过来,“今日风大,来瞧瞧父亲……”她看向不远处捆绑了手脚的人,收回视线。
“祭祀乃大事,日子不可错过!我儿只管放心,为父甚好。”
桐桐颔首,便不再近前了:劝说艰伯吗?无用的。
回府的路上,她看向王宫。
戍守王宫的将领,一为姚田,一为姚雷,皆为君王亲信。
桐桐与这二人无交集,自是不认识这两人。但想来,他们能替君王守门,那自是只听君王号令,只从君王之命。君王亲近苏美人,那……苏美人之事,他们万万不敢马虎。
故而,她取了香料,再次来到了王宫外:“请见姚将军。”
因来人是比干府邸王室贵女,姚田也出来见了:“女君有何吩咐?”
“上次进宫,苏娘娘说喜欢我的熏香。而今做好了一些,特地送来给娘娘。因无宫中宣召,便不入宫廷。烦请将军将此物呈给娘娘,多劳了!”
“小事而已!女君客气。”
桐桐便将东西递过去,然后转身回府,等着宫中宣召。活人祭祀难废黜,诸侯在封地有自己的祭祀之礼。她能看到的只有朝歌,能管到的也只有眼下。
苏美人看着又送来的熏香,便摆手叫人先下去了。
她去找大王:“大王,您何时册封臣妾为贵妃?臣妾想找人来说说话,竟是不能做主召见。”
“去寻王后,告知王后要召见谁,因何时召见……王后必会应允。”
狐狸精赖着不走,哼哼唧唧。
帝辛‘嗯?’了一声,这才问:“你想要同何人说话?”
“比干王叔家的孙女,跟妾身极为投缘。人人皆骂臣妾魅惑君王,乃祸国之女。只她待臣妾赤诚,竟似……前世姐妹一般。”
帝辛便吩咐身边人:“告知王后,比干孙女与苏美人投缘。虽外臣不得进出内宫,然此女乃王室贵女,进出该是无碍。请王后予比干王叔尊荣,给此女进出内宫之权。”
吩咐完,便打发苏美人:“去吧!想叫她来玩耍,便着人去传信,她随时可进宫。”
“多谢大王。”
姜王后看着手里的皮毛,这是为大王准备的新裳。
接到王令,自是不可不从。
尊比干王叔,以显真诚,允他孙女自由进出,这也未尝不可。
只是与苏美人投缘,便给这般特权……苏美人!苏美人!
姜王后将大王的新裳顺手扔于榻侧:“赐令牌,准其随意进出内宫。”
桐桐看着手里的令牌:“…………”这是在挑战王后?!当然了,狐狸精得宠,挑战王后的事情不差这一件。救人之事要紧,而今也顾不得许多了。
晚上,比干便着人请了。
桐桐:“……”进出不禁,与什么人相交不禁,只是事涉内宫,比干到底是过问了。她还得先过家里这一关。
站在比干对面,她跪的极为乖顺。
比干皱眉:“可知苏美人是何等样人?”
“狐媚之辈。”
“为何与之交好?”
桐桐抬起头来,“祖父,千人千性,有人爱娇魅惑,皆是性之所致。她本就如此,那是她的错吗?世人皆骂苏美人狐媚惑主,可祖父……孙女贪吃,是美食的过错么?难道不是孙女之错?”
说什么狐媚惑主,征集了美人,享受了美人,反倒是美人之错了?贪图者才是罪魁祸首!
“放肆!”比干看眼前此女,“你可知与之相交……”
“孙女只知,若是苏美人刻意结交,孙女若不应,大王必怪罪于祖、父。大王必以为乃是祖、父不恭于君王,故而,孙女才有胆忤逆。”
桐桐说着,便叩首:“祖父,九侯父女之事不远,孙女深知,自己若闯祸,必会累及祖、父……”
话未说完,艰伯便进来了:“父亲,桐所言甚是!此乃内宫之争。姜王后近日多召见女眷,又欲选商老丞相幼女为大王子妃……王后担忧苏美人受宠,诞下王子,威胁正宫之位……而苏美人故意亲近桐,意在拉拢王室。桐乃无辜被牵连,父亲怎好罪于她。”
说着,便伸手将女儿扶起来:“我儿所言甚是有理!宫中旨意,你小小年纪如何能应对?你只管玩耍便是,有父亲在,无碍。”
桐桐看向艰伯:“……”内心复杂。她又抬头看比干:“祖父……”
比干叹息:“记得进宫先给王后请安,此不能错。”
“喏!”
艰伯催着女儿:“去歇着吧。”
桐桐出来了,冷风钻进衣服,浑身发冷。
姜王后并未再见桐桐,只打发她去见苏美人。
寿仙宫里,狐狸精正在对镜装扮,看见桐桐便不叫人伺候了。此时,大殿里并无第三人,桐桐过去给她梳妆,繁复的发饰一点点的梳起,狐狸精看着镜中如仙子的美人,笑问:“要进宫见我,有事?”
“是!”
“咱们姐妹,客气什么?”
桐桐就坐在边上,低声道:“近日需得祭祀,妹妹有些感慨罢了。”
“感慨什么?”
“他们怕死后住的不好,便要修陵寝。他们怕死后无人侍奉,便要用奴隶战俘祭祀。我便想,你我姐妹寿数长,神兽之寿数岂是人可比?而今,姐姐身在王宫,享尽天下之乐。妹妹身在王府,亦是人间难得之所在。”
狐狸精的眉头微微皱起:“是啊!大王寿数有限,短短数十载,转眼便过了。”
“等大王不在,难道姐姐要换个皮囊,再侍奉君王么?只怕姐姐肯,女娲娘娘也不肯。”
狐狸精沉默了良久才道:“事成之后,娘娘自有恩赏。”
“姐姐啊,娘娘乃是上古正神,可在人间依旧设庙宇,享香火供奉,为何?”
狐狸精不言,只问:“你意欲何为?”
“凡是大能修行者的洞府,无一不清苦!再回轩辕坟,那日子姐姐可能过?由奢入俭,何其艰难。”桐桐说着,便觑着狐狸精的脸色,低声蛊惑道:“可若是……我们姐妹修一洞府会如何?只有洞府,没有仆从亦不可……”
所以呢?
“那十二公子本就被我迷惑,又有三妹在身边看着他!不若,让他偷偷的找一吉地……咱们将那些祭祀用的奴隶、战俘,偷偷安置于吉地!让他们在那里劳作、耕种、修建宫殿……他们繁衍生息,子子孙孙无穷匮,你我姐妹便有了用不完的奴仆和美酒佳肴,也唯有如此,咱们才可永久的享人间至乐……”
狐狸精:“……可那是祭祀之物?”岂可轻夺?
“姐姐,以您的本事,几个陶俑便可使之幻化为人形,欺瞒过世人的眼睛轻而易举。等埋在土里之后,再将陶俑挖出,替换成兽骨掩埋!即便将来有人发现,可谁敢断定那与姐姐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