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2章 归来

腊月的京城裹着层铅灰色的云,西北风像把钝刀,贴着南锣鼓巷的灰砖墙刮得人脖颈发疼。

可屋檐下挂着的冰溜子还没化尽,胡同里就飘起了炒瓜子的焦香,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撞碎了寒气。

“崩——炒米花儿嘞!”随着这声悠长的吆喝,南锣鼓巷的热闹正式开场。

穿蓝布棉袄的年轻人支起铸铁的高压圆锅,锅柄缠着褪了色的黑布条。

他身后摞着三个草编的大蒲团,最上面压着个鼓鼓囊囊的粗布口袋,时不时有金黄的米粒漏出来,引得路过的麻雀扑棱棱地跳。

年轻人一边往炉膛里添着劈柴,火苗“噼啪”窜起,映得他黎黑的脸上泛起红光,一边踩着生锈的风箱,“呼哧呼哧”的节奏和着他手腕转动的频率,把圆锅摇得滴溜溜转。

“快来看!要响啦!”

几个梳羊角辫的孩子攥着搪瓷缸子,脸蛋冻得通红,鼻尖挂着清涕,却死死守在铁锅三米开外。

他们的棉袄袖口磨得起了毛边,补丁摞着补丁,有的还歪歪扭扭绣着先进个人的字样。

随着一声闷雷般的轰鸣,白雾裹着爆米花喷涌而出,在零下十几度的空气里凝成细小的冰晶。

孩子们尖叫着扑进云雾,蹲在青石板上捡拾散落的爆米花,沾着尘土也顾不上,塞进嘴里“咔嚓”嚼得直响。

不远处的巷子里的供销社门口排起了长队,玻璃橱窗里摆着搪瓷盆、暖水瓶,最显眼的位置还搁着两排印着喜鹊登梅的搪瓷缸。

穿军大衣的汉子裹紧围巾,缩着脖子直跺脚。

戴毛线帽的老太太从蓝布包袱里掏出皱巴巴的粮票,糖票,边数边念叨。

“来两斤富强粉,明儿好蒸馒头,再来半斤水果糖。”

柜台后的售货员是个梳着油光水滑大辫子的姑娘,戴着套袖,手腕上的上海牌手表闪着银光,她一边用算盘噼啪算账,一边扯着嗓子喊。

“下一位!买豆腐的往东边挪挪,别堵着门口!”

胡同口的空地上,三个扎红头绳的姑娘正踢毽子踢得热火朝天。

她们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罩衫,露出里面补丁摞补丁的秋衣,脚上蹬着母亲纳的千层底棉鞋。

毽子是用铜钱和彩色鸡毛扎的,在空中翻飞如蝶。

“一、二、三……”

随着清脆的计数声,姑娘们忽而金鸡独立,忽而凌空飞脚,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脸上,笑得露出豁了门牙的嘴。

路过的老辈儿忍不住摇头。

“疯丫头,当心把棉裤衩子踢破喽!”

跳皮筋的队伍更壮观,七八个女孩把两根红皮筋绷成三角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