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

 一辆轻骑马车出了咸阳宫,上了秦直道,向着北方疾驰而去。

 张婴呆在空无一人的马车内,表情有些懵。

 不是带他去踩雷……不对是觐见嬴政吗?怎么走着走着,赵文就把他塞马车径直出宫了?

 但若说是绑架,看赵文亲自驾驭马车,光明正大的模样也不太像。

 张婴掀开一点车帘,热闹的咸阳城已被甩在马后,入目的是树木繁盛的旷野,正应了那一句天苍苍野茫茫,一眼望去几乎瞧不见人烟。

 马车在秦直道上奔驰到了好一会才停下,没多久,三匹骏马被黑甲卫牵引着小跑过来。

 赵文下了马车,从黑甲卫手中挑了一匹骏马,转身掀开车帘,温声道:“婴小郎君,剩下的路这马车走上不去,只能是奴带你骑马。”

 “这是要去何处?”

 “去该去的地方。”

 张婴:……

 都到这个时候还搞神秘主义,真让他不知道怎么吐槽好。

 赵文驾驭的马走得很稳,随着越来越响的潺潺瀑布声,他们缓缓走入山林深处。

 张婴仰头能看见山林间若隐若现的灰白色屋顶,时不时惊起的群鸟,以及半裸着上身在山林中疾驰、奔跑训练的身影。

 他越看越觉得微妙,自己是踏入什么古代版的特种训练基地吗?

 赵文忽然道:“婴小郎君,该下马了。”

 张婴微微颌首,不远处忽然响起“哗啦”的出水声。

 张婴扭头一看,只见一人猛地昂首从水面探起身,单手抹了把脸,大迈步踏水走近,那一副布满伤痕的倒三角健硕身材也随之从湖中显现,充斥着狰狞又野性的美。

 当对方放下手,张婴才愕然发现,拥有如此莽荒体魄的人竟是嬴政。

 这放后世,那不得被人喊一声叔圈天菜!

 “发甚呆?”

 低沉的嗓音从身侧响起,张婴眨了眨眼,见赵文已利落地为嬴政披上外袍,举手投足间,已恢复过去声势赫奕的模样。

 张婴:脱衣穿衣都这么有气场,羡慕嫉妒恨!

 嬴政见张婴没有像往常一样“仲父仲父”地呼唤,他微微挑眉,手指戳了张婴的额头,却发现对方身形和眼神都有些闪烁。

 嬴政的脸色随之淡下来。

 赵文瞅着心焦,这可是近几日来,陛下难得一次有的好情绪啊!

 他连忙唤了一声:“婴小郎君,可是累了?”

 “没啊。”

 赵文一哽,怎么给台阶婴小郎君也不下啊,他腆着脸看向嬴政道:“奴听说稚子都认生,这荒山野岭确实有些骇人,婴小郎君若是害怕,可过来……”

 “嗯?我不怕啊!”

 赵文:……

 感受到身侧气场越来越冷冽的嬴政,累了,躺平装死吧。

 “哎,仲父居然能有如此好身材!”

 张婴两辈子都体弱,看到这身材那不得在脑海幻想一下,回过神,他跑到嬴政身侧扯了扯他的衣袖,“仲父!你说我何时能与你一样!”

 “想与我一样?”

 “谁不想呢!”

 嬴政听出那一声艳羡,冷淡的神情缓和了些,瞥了他一眼:“即日起,将你躺躺椅的时辰,用去站桩训练。”

 “咳咳”张婴差点被呛到,他这身体素质,那不得训练死啊!

 他立刻从衣袖里拿出一柄小梳子,打哈哈道,“嘿嘿……算了算了!仲父!让我为你的好身材添砖加瓦,摇旗呐喊!”

 “……”

 嬴政沉默地瞅着张婴,他单手将张婴拎起来放在臂膀抱着,同时大迈步向着营地走去,道:“惫懒的小子。”

 “嘿嘿。懒散,人之天性嘛。”

 张婴一点都不介意被这么评价,懒散怎么了,偷懒才是人类科技进步的动力,“若是可以,我愿意躺平躺到天荒地老!”

 嬴政脚步一顿,神色莫名地瞥了他一眼,张婴被瞧得莫名其妙,下意识摸了下后脑勺,问道:“仲父,有什么问题吗?”

 嬴政没有回答,继续往前走,直到来到一处由灰白石块构建的将近有两米高的城墙前,数十位穿着黑色紧身胡服,戴着黑面具的男子候在门口。

 “恭迎陛下。”

 嬴政摆摆手,他忽然看向张婴:“他们是精锐中的精锐,出,则必见血。护,则必保平安。”

 “嗯。”

 “你想带几人出去?”

 伺候在旁的赵文差点没稳住表情,连忙低下头。

 “啊?”

 张婴愣了一下,让他选带几人出去?不对劲,总觉得嬴政的声音好像透着一股冷意,难不成这问题有暴雷的可能?

 他嘿嘿一笑,心下谨慎,却故作不懂道:“啊,这……”

 嬴政见他小表情很纠结,声音缓和下:“如何?”

 “嗯,仲父,你看啊,他们看起来威风凛凛,铠甲精锐。”

 “嗯?”

 “就……养起来应该很贵吧!”

 嬴政:“……”

 原本提心吊胆的赵文,差点没能绷住脸上的表情笑出声。

 “你……”

 嬴政声音都透着些无奈,“你这稚子平日在想些甚?”

 “仲父!我这么想很正常的呀!你看看哈……”

 张婴见嬴政的脸色缓和下来,立刻趁热打铁,脸上堆起软软的笑容,伸出小手手掰手指,“仲父都会与我炫耀的军卒,肯定是精兵悍将。

 仲父,谁都希望手下能人悍将多,但这军营的士卒却不多,不多,肯定是养不起,养起来太贵导致的。正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我不能做小人!”

 嬴政一个指头蹦蹦在摇头晃脑的张婴头上,嘴角抽搐:“歪理邪说。”

 “嘿嘿。但仲父,难道训练他们不贵吗?”

 “……”

 嬴政一时语塞,还真的挺贵,一个差不多三个骑兵的价值。

 等等,他怎么又被这小家伙给带歪了?

 “仲父,这么贵怎么称呼?是黑甲卫吗?”

 “并非黑甲卫,算是……斥候。”

 嬴政见张婴探头探脑,脸上闪过一抹笑意,“该你知道,日后你或会知道。”

 赵文心头震颤,这话是何意,这可是只属陛下的最隐秘的黑银卫。

 “哦。”

 张婴点了点头。

 嬴政忽然带着张婴来到石墙前支起来的一处小矮亭,赵文利索地铺好毯子,嬴政坐下,张婴盘腿而坐,但很快被嬴政打了下膝盖,立刻苦哈哈地跪坐好。

 嬴政递给张婴一碗豆腐汤,他自己喝了一口,捡起盘中的烙饼,忽然道:“人,何时才能知足?”

 张婴差点被豆腐汤哽住,他头低得更下,一点都不想回答这种哲学问题。

 嬴政也没想从张婴处得到答案,他一边吃烙饼,一边与张婴讲起过去带兵打仗的一些经历,讲起他与袍泽、臣下们秉烛夜谈,共同奋斗的快乐。

 张婴能看出嬴政的不高兴,但压根不知道对方在纠结什么。于是只顺着对方的字面义是,在一旁负责“哇”“彩”“我认同”发出各种赞叹的声音。

 直到嬴政冷不丁来了一句“小子,谁都有野心吗?”,张婴措手不及地应了一声“当然有!”

 这句话,成功将两眼放空的嬴政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张婴在内心怒骂自己,让你做捧哏的时候走神,面上却装作很认真地胡诌:“我听过一句话,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有野心挺好呀。”

 嬴政沉默了一会,忽然冷声道:“哪怕这份野心,会导致帝国分裂,战争四起,生灵涂炭?”

 “……”

 张婴,目瞪口呆,陛下您这话是认真的吗?

 我还只是个三岁宝宝,如此血腥的话题不适合我。

 张婴是表情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