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 不入虎穴 针锋相对,宗主出关……
代宗主姓张, 号云滁真人,确实是名女子无疑,所以白为嘉这声爹, 才喊得两人尤为一头雾水。
见两人摸不着头脑, 白为嘉抬起尖尖的苍白下巴,声音颇呛, 几乎接近冷笑了。
“怎么?没见过情修分身和人谈恋爱啊?有人刚好有个异性分身,留下一个孽种, 很奇怪吗?”
傅长宁连忙摇头,“没。”
她只是想起来一桩事, 情修貌似, 和普通修士的分身不太一样。
普通修士分身乃修为所化,本质并非真人, 神识不够之时, 神智都难以保留两份, 更遑论用分身做什么了。
但情修, 他们的分身入世,是和历劫有些相似的, 会经历完整的一生,但同时, 也有一个缺点,那就是修为无法得到保留, 记忆也会丧失大部分,相当于从头开始一场人生。
这还不是最大的弊病,最大的问题是,只要有分身在外,那主身体几乎没有可能再有修为进益, 会一直停滞不前,直至分身归位为止。
这个念头划过脑海时,两人不期然想到了云滁真人近百年来的修为停滞不前。
要知道,云滁真人之所以被选为代宗主,最大原因便是她行事沉稳,同时天赋出众,修为进益颇快。
结果这些年,反而让花阳道君超过了。
不然,也没有这些天的动荡和不安了,若云滁真人早早元婴,花阳道君不会有任何机会。
白为嘉一看她们眼神,就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又或者说,两人沉默间的思量,对她而言本身就是一种刺激。
她话语里攻击性愈浓,“知道为什么是孽种了吧?哈!不止是这次的事因我而起,这一系列麻烦和祸端,之所以引来,通通都是因为我。我就是个大麻烦精,这下明白了吧?”
在英口中,白为嘉是个明媚热烈的姑娘。
可眼前这个长久藏匿于深洞中,两颊清瘦,下巴尖尖的姑娘,却几乎可以用尖锐二字形容了。
傅长宁看得出,这姑娘对和自己身世相关的一切事宜,都一点即炸。哪怕旁人只是稍稍提一两个字,都能轻易刺痛她的自尊,以至于只能用疯狂自贬和自暴自弃来抵抗,好像这样就不必承受来自旁人异样的眼神和打量。
可有些话,却是必须要提的。
她尽量问得小心一些。
“事发之后,你有尝试联系过代宗主吗?”
“我一个孽种,有什么资格打扰日理万机的代宗主?能走关系进一等宗门,就已经是祖上烧高香,积德积大发了,还指望人一个没血缘没记忆没感情的陌生人,天天帮我到处打点吗?”白为嘉神色冷漠。
不过两人听了,倒是有些明白她在意的点在哪了——于情修而言,分身的一世就是一场入世修行,回归后,往日种种,皆不过一段情感体验而已,花叶派所谓情珠,便是由此而来。
人都不是同一个了,若是再连记忆感情也不再相通,可不就是陌路人了?
可若真是陌路人,也不必这么在乎对面的想法了。
谁知两人这话一出口,白为嘉当场就炸毛。
“谁在乎她的想法了?一个十几年没管过我的人谁要在意,我爹娘早在十多年前那次意外一起死了!真灵都投胎转世了!”
“若是不在意,岂不是更好?左右这件事与代宗主自身的地位和利益息息相关,厚着脸皮去找她,她哪怕为了自己,也肯定会保你的。”
傅长宁接得很快。
这回卡壳的变成白为嘉了。
沈爱池也看出来了,她笑着把手肘搭在傅长宁肩上,对这姑娘道,“既然不在意她对你的看法,那不妨学着滚刀肉一点,自个儿上门坦白,是最便宜的做法了,不比在这山洞里见天的藏着强?”
白为嘉:“……”
她不吭声了。
没有人愿意收拾烂摊子,何况这些都是她闯的祸。
白为嘉心里很明白。
可此刻,面对这两人明知故问的提议,她依旧有些羞恼,“我乐意躲着,不行吗?只要不被花松风的人找到,我乐意躲到地老天荒。”
“那水意天阑你也准备躲过去吗?”
白为嘉一下竖起了眉毛,“你们究竟从哪儿来的?当真不是花叶派弟子?”为什么连这个都知道?
在她警惕的目光下,傅长宁坦然道,“我们受托而来,有个叫英的姑娘,托我们问你一句话。”
白为嘉嚣张外放的气焰一下熄火了,像是光鲜平整的华服,被一头泡进了水里,骤然变得蔫巴巴。
这大概是她今日第一次理不直,气也不壮,她的手用力抓了下衣裳,颇有些无所适从的模样,连声音都变得艰涩起来,“她和成,还好吗?”
白为嘉从花叶派刚开始搜查就躲起来了,并不清楚之后发生的事。
“英和你一样,东躲西藏。”
“至于成,他被抓起来了。”
白为嘉用力而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她觉得,里边仿佛含着刀片,硌得生疼。
“英,她们还有没有说别的?”
傅长宁摇头,“没有。不过,英让我问你,你有真心把她们当过朋友吗?”
当然有,可事情做都做了,人也骗了,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义?
白为嘉梗着脖子,不接话。
傅长宁也不恼,“也好,这个问题,还是下回你见到她,亲自回答好一些。”
白为嘉脖子挺得更高了,恨不得比成一只天鹅。
“说回正事,对水意天阑,你有什么了解吗?”
这话像是触发了某个开关,白为嘉蚌壳似的嘴终于重新张开。说出来的依旧不是什么好话,不过语气,却比之前少了些刺。
“你们想打水意天阑的主意,不如趁早死心,代宗主连我都没告诉,其他人更没可能。”
连她,都是从成、英二人口中得知的。
白为嘉唇角冷笑一闪而逝。
不过本来就是没爹没娘的野种,奢望太多,才更可笑。
她的怨愤两人能够理解一些,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傅长宁无父无母暂且不说,沈爱池同父母关系也一般,两人都没有经验,也实在无从缓和起。
还是傅长宁起意,先换了话题。
“你是两年前的弟子大选进花叶派的吗?”
“自然不是,若是大选堂堂正正进来的,称得上什么关系户?”
白为嘉提起这事时面色并不好。
“我从出生就被养在一个地方,吃喝不愁,养我的那户人家告诉我,他们受我父母生前的友人所托,照顾我。”
“我傻傻信了,直到前两年才知道,哪有什么友人,不过是人家归位的代宗主看不上历劫生的野种,施点小恩小惠,信手找个地方塞过去罢了。”
“也是是良心发现,去年,代宗主派人来接我,把我带进了花叶派,享受大宗门弟子的待遇,我也算承了她天大的恩情了。”如果最后一句不阴阳怪气,这话听起来还是挺真诚的。
傅长宁思忖着,“若只是图把你接进花叶派,大选上把你带回来,不是更方便,何必事后大费周章?”
“你什么意思?”白为嘉一下又展露出了自身极强的攻击性。
同为外放型人格,也许是同性格相斥,沈爱池其实不太喜欢白为嘉的性格,总觉得她字字句句都是扎人的刺,和刺猬似的,也不知道傅长宁怎么忍得下来的。
之前瞧这姑娘可怜,她一直按捺着,这会儿终于没忍住回了一句,“还能是什么意思,这个关头接你回花叶派,意思还不够明白么?你若都要觉得委屈,那那些从头到尾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以及正四处打点,竭尽全力想争取水意天阑而不得的弟子,要怎么活?”
这话成功让白为嘉卡了壳,她脸色一下青,一下白,最后竟然不知该如何回嘴。
沈爱池只神色淡淡:“不是所有人都欠了你的。”
沈爱池从不否认家世和天赋给她带来的助力,她从一出生就享受比寻常修士更多更好的修炼资源,而她的修行和刻苦程度,也没有辜负这一点。
以至于完全无法共情白为嘉这副随时都怨天尤人,一言不合就无差别攻击其他人的做法。
“好了好了。”傅长宁和稀泥,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终于成功安抚下来白为嘉的情绪。
白为嘉不情不愿地吐露更多关于水意天阑的消息。
代宗主并非全然不管白为嘉这个女儿,她在宗门中看似不显,实则权限已经高过很多人,有关水意天阑的消息,她有意去打听,也如顺风局般,来得极快,几乎没有任何阻力,以至于白为嘉知道不少鲜为人知的密辛。
譬如,水意天阑的异象并非是整个呼兰花地都有,而是出现在东北一角,后来为了方便区分,那块全部种上了同一种白色小花。
再比如,水意天阑每次出现,几乎都只能维持半个时辰,最多不会超过五刻钟。
又因水意天阑功效特殊,其对筑基期往上,基本没有什么用处——筑基期已然拥有仙体,正式迈入仙途,除非至宝,否则难以窥测天机。
所以花叶派选人时,大概率是从外门弟子当中选。
“云道友在门中……”傅长宁话未说完,沈爱池已然明白她的意思。
“表哥在宗门中表现不俗,曾经获得过一位内门长老赏识,此番未必没有机会。”
云寄书一路过来不显山不显水,那是因为他并不擅长战斗,以及真正擅长的,并不适合用来对待身边人,但实际上,云寄书在花叶派外门中,也算小有名气,是前途光明,被大为看好的那批弟子之一。
两人出门前简略同云寄书说过事情经过,白为嘉如今还是名义上窃走镇宗之宝·风月图鉴的贼人,云寄书身为花叶派弟子,身份尴尬,就没过来。也怕引起白为嘉警觉,觉得她们要把她抓去花叶派领赏。
白为嘉听了她们的话,声音里又没忍住带了点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