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考核结束

 之后的画面闪现得越来越快。

 青玉狐狸庙日渐荒废,再没人记得青玉狐狸,自然也没人再去供奉上香。

 也就没人知道,在无人的夜里,那些被粉碎的玉屑一点点,重新回到了高台之上。

 莲花台没了,屠户家少了块废弃的破案板。

 香案没了,已经接近干涸的村口小河上,少了块过路的腐木桥。

 贡品没了,被村人毫不留恋扔掉的、品质不好的枯天心荷,悄悄不见。

 陈旧的灰渍逐渐染上青玉狐狸透亮的玉质,数百年倏忽而过,石像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

 只是那抹溅上去的鲜红,再未褪去。

 曾经的神圣而慈悲,变成了妖异。

 村中开始死人,但因大守村与世隔绝,且死的人大多死因常见,又不扎堆,并无人在意。

 直至有一天,一个蓬头垢面、满身狼藉的野道士跌跌撞撞地推开野庙大门,面对大虫的咆哮和凶恶,鬼哭狼嚎。

 那一瞬间,他心中无数个念头中的寥寥之一被捕捉。

 ——三清道祖佛祖观音满天神佛,随便来个人救救我吧!只要救了我,你就是我再生父母!我给您当牛做马一辈子!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源于凡人本质的强烈求生,唤醒了沉睡的狐狸。

 于是,高台上的神明睁开了它的眼。

 -

 再往后的事,就是查到的那些。

 野道士在山神庙供奉三年,神像赐福,实现了他的愿望。

 村民接连效仿,山神庙香火重新鼎盛。

 随后野道士一家出事,停止供奉。

 村人发现山神庙的许愿时灵时不灵,供奉香火的人越来越少,山神庙恢复从前的死寂,村中又开始死人。

 事情到这里已经很清楚了。

 曾经以信仰为生的神明,在失去信仰后,堕落成妖魔,开始杀人。野道士的信仰为它带来了新的愿力,神像收手。可天有不测风云,野道士一家的意外出事,让青玉狐狸再次失去了信徒,重新走上不归路。

 应星儿忍不住道。

 “我总觉得,那个渣滓不是青玉狐狸杀死的。”

 她说的是那个村长儿子,那渣滓死了自然大快人心,可给青玉狐狸许愿的人那么多,里边不乏有想杀人砍人的,都没能实现,怎么就他一个人实现了?

 青玉狐狸在这之前,实现的明明都是人们美好的愿望。

 “几百年前的事,现在追究也没什么用。”李文华摇头道,“还是想办法把青玉狐狸找出来吧。”

 要找出来,似乎并不难。

 但,准备动身的时候,几人都沉默了一瞬。

 他们都是亲眼见过,大守村如何在青玉狐狸的守护下,变得欣欣向荣的。

 青玉狐狸没有索取任何代价——也可能信仰就是它索取的代价——它温柔而慈悲地满足了大守村村民所有合理的、不合理的需求。

 只要村人求了,它就信,就帮。

 无私的馈赠,像一个真正的神明。

 可相较神明,凡人的生命何其短暂,感恩的情绪与诺言更是昙花一现转瞬即逝,不过短短二十年,已经再没人记得它曾经给过的一切。

 他们忘了,在曾经他们快要饿死、病死的时候,是青玉狐狸横空出世,拯救了整个大守村的人。

 只记得,这个妖怪,会杀人。

 他们疯狂地抹杀它在这个世界上所有存在的痕迹,而不甘就死的神明,则彻底奔向了另一条拐道。

 它也许曾拼命克制过,竭尽全力去抵抗这一切,以至于哪怕只有寥寥一个信徒,它也能控制住自己不再杀人。可那些克制,全伴随最后一个信徒——野道士的离去,成了加倍的反噬。

 说同情吗?

 似乎也不是。

 只是有点点无言。

 似乎来之前,那些替天行道、惩奸除恶的少年热血正义,通通都淡化了。

 坏人没想象中坏得彻底,好人也没想象中好,于是,只余对视间的沉默。

 “走吧。”

 最后,还是傅长宁第一个开口。

 一路无言至山神庙。

 “应该就是这了。”应星儿道。

 若论老巢,除了这,也不可能是别的地方了。

 她上前去推了推庙门,没推开。

 四人对视一眼,齐齐施力,将山神庙撞开。

 进去后,整个世界骤然一变,大守村的景象凭空消失,变成了一片蒙蒙白雾。

 雾里,有黑影在其中游动。

 四人攻击向黑影,可那影子的速度却比他们要快得多,几乎人刚动,黑影已经窜向了其他地方,如此数十回下来,李文华和应星儿开始有些沉不住气。

 傅长宁没说什么要他们冷静之类的话,只提了一句要求。

 “尽量别分开。”

 眼下这情形,分开还不知道会怎样,两人点头。

 黑影在白雾中窜动,他们也跟着在当中跑动。练气期修士不具备御空飞行能力,唯一能飞行的方式是借助飞行法宝,可飞行法宝大多十分消耗灵力,用在眼下场景并不适合,是以四人都是借助灵气,提气加速前行。

 追了大概有半个时辰,黑影仍如戏弄他们般,在四面八方不断游窜。

 傅长宁看了眼前路,喊停。

 “先休息一会儿吧。”

 除七辛以外的两人都松了口气,二人原地打坐,开始调息恢复灵气。

 傅长宁抱着剑,在旁边守着他们。

 七辛在一旁坐下服丹药,语气困惑。

 “你不累吗?”

 “当然累。”

 傅长宁也吞了颗丹药,运转灵气在体内化解药性,只是,身体依然紧绷着,神识盯着四周的情形。

 七辛看了会儿,突然道。

 “你来过这里。”

 傅长宁侧头,看了他一眼。

 七辛于是肯定:“是我去找你的那晚对不对?我记得,当时你似乎正准备烧神像。”

 只是被他打断了。

 傅长宁吃完一颗丹药,又往嘴里倒了一颗,跟啃糖豆似的,闲聊道。

 “你好像并没有你表现出来的那么粗心。”

 七辛揭下帷帽,露出那张雌雄莫辨过分秀美的面容,和浓墨般的乌发,语气认真。

 “你也没有你表现出来的那么强势,不是吗?”

 是的,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今天的傅长宁的话。

 只能说是,强势,绝对的强势。

 无论是筹谋算计,还是表现出来的实力。

 但——

 他语气笃定:“直觉告诉我,如果我现在和你再打一架,一定是我赢。”

 傅长宁啃下了第三颗糖豆,语气随意。

 “你可以试试。”

 微风倏而席卷至她眼前,只差毫厘,就要触上睫毛。

 傅长宁一动未动。

 于是那风骤然停了下来。

 七辛站起来,重新戴上帷帽。

 “不了,你别忘记你承诺过的就好。”

 -

 半个时辰后,应星儿和李文华调息完毕,四人继续往前追。

 很明显能看得出来,这黑影似乎是要将她们引到某个地方去,它本身并不具备实体,而更像是一种特殊的灵气。

 可即便知道如此,她们也只能接招。

 归元宗的想法,实在没人看得透。

 在这种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积极一点总没错。

 事实上,有些话虽然没人说,但其实一直存在在所有人心里。

 那就是,这个秘境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半个多月的大守村生活,不停地搜查线索,去猜,去争执,去分分合合、勾心斗角,有时候,顺着蛛丝马迹往下查的时候,实在会忍不住想,归元宗,究竟是想要他们做什么呢?

 考察实力吗?

 好像不是。

 考察心性正邪吗?

 似乎有,似乎又没有。

 看这个人能成大器与否吗?

 似乎也不是。

 一切都停在一个不高不低、不上不下的位置上,叫人猜不准、摸不着,就像是走在软绵绵的云层上,没有半分实感。

 于是只好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同时,积极而被动地迎接一切即将到来的招数。

 前者体现在之前。

 后者体现在现在。

 “之前?”

 第一个愣住的,居然是李道友。

 他当时跟隋鸣远一起冲了上来,随后被打包一齐扔进了漩涡里。眼下,正和自己孤零零的队长,以及队列完整、人数齐全的黄遗芳一起走在白茫茫的雾气里。

 听见这话一愣一愣的。

 “什么之前?”

 他第一反应是去找队长寻求不理解上的共鸣,谁知道,隋鸣远居然意外的没有一惊一乍,而是抱着他好不容易拿回来的宝贝剑在小心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