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钢铁之心与血肉之潮

铁躯线：熔炉核心

“薇拉！第三区能量导管压力异常！峰值超过安全阈值百分之三十七点六！立刻处理！”冰冷的、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在薇拉的头盔内置通讯器里炸响，是监工“铁砧”的声音，毫无情绪波动，只有不容置疑的命令。

薇拉正蜷缩在“熔炉核心”堡垒深处一个被巨大管道和轰鸣的散热风扇包围的逼仄检修平台上。她戴着布满油污的皮质手套，手指灵巧地在面前一个敞开的、布满复杂线路和闪烁指示灯的金属控制面板上操作着。汗水顺着她额角尚未被金属替换的皮肤滑落，滴在冰冷的金属面板上，瞬间蒸发成微小的白汽。她左眼的电子义眼闪烁着微弱的红光，高速扫描着面板上瀑布般流过的数据流，右眼则紧盯着手中一个多接口的物理探针，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某个脆弱的能量节点。

“收到，铁砧。正在重新校准分流阀，压力峰值将在十秒内回落至安全区间。”薇拉的声音透过面罩传出，同样带着金属质感，但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快速输入一串指令，探针精准地刺入一个微型接口。面板上刺眼的红色警告灯闪烁了几下，稳定成柔和的绿色。

压力表指针缓缓回落。

“效率尚可，技师薇拉。保持警戒。第四区冷凝塔效率下降百分之五点八，推测为外部散热鳍片积灰。清理优先级：低。记录在案。”铁砧的声音毫无波澜地发布着下一个指令，随即切断了通讯。

薇拉松了口气，身体微微后仰，靠在一根粗大的、散发着灼人热量的蒸汽管道上。熔炉核心内部永远充斥着巨大的噪音——能量枢纽核心低沉的嗡鸣、蒸汽在管道内奔流的嘶吼、巨型散热风扇的呼啸、还有无处不在的金属构件在高温和应力下发出的呻吟。空气里弥漫着臭氧、润滑油、金属粉尘和高温蒸汽混合的刺鼻气味。这里是铁躯的心脏，也是他们的炼狱。冰冷的逻辑是生存的唯一法则，效率是衡量一切的标准。个体的情感、疲惫、甚至痛苦，都是需要被压制或切除的“冗余程序”。

她抬起左手，看着那只完全由高强度合金构成、覆盖着黑色耐磨涂层的机械手。精密的液压关节在动作时发出细微的“嘶嘶”声，力量感十足，却永远失去了感知温度、触感的能力。为了在焦土上争夺那些被称为“科技血脉”的贵金属、能量核心和稀有零件，为了在熔炉核心获得更高的权限和稍好一点的生存配给，她接受了改造。视觉强化义眼让她能在微光和辐射尘雾中视物，嵴椎外置的微型处理器提升了她的反应速度和逻辑运算能力。代价是，她感觉自己的一部分正在被冰冷的钢铁吞噬。那些属于“薇拉”这个人的记忆，如同老旧的存储芯片，正在被不断写入的冰冷数据和生存指令一点点覆盖、磨损。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颈部后方，那里连接着外置处理器的接口。冰冷的金属触感时刻提醒着她的身份：工具。

就在这时，她电子义眼捕捉到检修平台下方一处堆积着废弃零件的阴影角落，似乎有一道极其微弱的、非环境光源的闪光一闪而逝。那光芒的波长很特殊，不像是熔炉核心常见的能量泄漏或指示灯。

好奇心，这种在铁躯社会中被视为低效甚至危险的情绪，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薇拉犹豫了一下，确认铁砧的监控信号暂时移开，她像一只敏捷的金属蜘蛛，沿着狭窄的检修梯快速滑下。

角落里堆满了报废的伺服电机、断裂的传动轴、烧毁的电路板。她拨开覆盖的油污和金属碎屑，一个巴掌大小、布满凹痕和灼烧痕迹的黑色金属物体露了出来。它形状不规则，边缘锋利，看起来像是某个更大装置被暴力撕裂后的一部分。那道微弱的闪光，正是从它表面一道深深的裂痕内部透出来的。

薇拉的心脏（那颗依旧由血肉构成、在她冰冷的胸腔里跳动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她认得这种材质！这是一种极其古老、极其稳定的数据存储核心的外壳碎片！旧时代的产物！在焦土上，任何来自旧时代的科技碎片都价值连城，尤其是数据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