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末日·新生
冰冷的酸雨,稀疏,却带着蚀骨的寒意,抽打在凯恩布满血污和泥灰的脸上。雨水混合着辐射尘埃的腥甜与硫磺的刺鼻,流入他干裂的嘴唇,带来一种令人作呕的苦涩。他佝偻着身体,站在冰冷、布满碎石和灰烬的焦土之上,每吸一口气,都灼烧着肺部。后背的伤口在冷雨的刺激下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鲜血混合着泥浆,顺着破烂的防护服边缘不断渗出、滴落,在他脚下冰冷的灰烬中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
他站得很艰难,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疤脸那覆盖着深褐色鳞片、同样伤痕累累的肩膀上。薇拉冰冷的机械手扶着他的另一侧手臂,金属的触感隔着湿透的衣物传来,毫无温度,却提供了不可或缺的支撑。
身后,是那吞噬一切的深渊。
刚刚逃出生天的垂直通道入口,连同下方正在崩溃的方舟、沸腾的地心沉降区、狂暴肆虐的地核能量、格洛克庞大的身躯、以及无数未能逃出的生命…一切都被那最终的地心怒涛彻底埋葬。巨大的地裂如同大地的伤疤,边缘还在冒着滚滚浓烟和灼热的蒸汽,深不见底,散发着硫磺与毁灭的气息。震耳欲聋的崩塌声和地核能量爆发的闷响,如同星球垂死的哀嚎,渐渐被呼啸的风声和冰冷的雨声取代,却依旧在脚下的大地深处隐隐传来,提醒着他们刚刚逃离的是何等绝境。
眼前,是原始的地表。
凯恩的目光艰难地抬起,越过薇拉冰冷的金属肩甲,望向远方。灰蒙蒙的天空如同巨大的、肮脏的裹尸布,低垂地覆盖着一切。翻滚的辐射尘云呈现出诡异的黄绿色和铅灰色,遮蔽了任何可能存在的天光。巨大的能量塔残骸如同折断的巨人脊骨,倾斜着刺破阴霾,断裂处偶尔迸发出几缕不祥的蓝色电火花。凝固的黑色熔岩流如同大地的疮疤,蜿蜒爬行。龟裂的大地布满了深不见底的裂谷,蒸腾出带着强烈臭氧味的诡异蒸汽。废墟,无尽的废墟——扭曲的金属骨架、倒塌的混凝土巨块、半埋于灰烬中的飞行器残骸…构成了这片死寂世界的唯一风景。没有绿色,没有水流的声音,只有风的凄厉呼啸和酸雨滴落在焦黑岩石上的“滴答”声。空气冰凉,饱含着死亡与辐射的尘埃。
这就是盘古用生命为他们开辟的“新生”之地?这就是无数代地底生灵在壁画和传说中仰望的“阳光”下的世界?
一种巨大的、冰冷的荒谬感和绝望感,如同脚下的灰烬般包裹着凯恩。希望?新生?在这片比地底穹顶更加死寂、更加残酷的焦土之上?
“辐射指数:致死量级。大气成分:高硫化物,低氧,强酸性。地表温度:摄氏三度,持续下降。环境威胁等级:最高。生存概率:无限趋近于零。”薇拉冰冷的电子音在凯恩耳边响起,毫无波澜地陈述着残酷的现实。她的电子义眼红光在灰蒙的天光下扫视着这片荒芜,处理器核心在“生存”指令下高速运转,但得出的结论只有冰冷的死亡。
仅存的两名铁躯战士沉默地站在一旁,残破的装甲在酸雨下发出细微的“滋滋”声,电子眼黯淡无光。疤脸身边最后两只刃虫蜷缩着,覆盖几丁质甲壳的身躯在冷雨中微微颤抖,复眼中充满了对这片未知天地的本能的恐惧和茫然。疤脸深褐色的鳞片被酸雨淋得湿透,伤口处的血液混合着雨水流淌,他熔金色的竖瞳(兽群的特征)扫过这片死寂,又望向身后那吞噬了王的深渊,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含义不明的咕噜,充满了悲伤与无措。
沉默。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酸雨冰冷的抽打声和呼啸的风声,在这片被彻底毁灭了七次的大地上回响。劫后余生的短暂庆幸,早已被眼前这无边无际的荒芜和绝望彻底碾碎。
凯恩低下头,看着自己紧握的拳头。雨水冲刷着他手背上的污泥,露出枚指南针——信标。它那金属圆盘表面布满了划痕和凹痕,边缘的幽蓝光芒已经变得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却依旧在顽强地闪烁着,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和…方向感。
盘古最后的话语,如同烙印,再次在他冰冷的灵魂深处灼烧:
‘记住…汝等…是谁…’
‘也记住…汝等…将成为谁…’
‘未来…’
‘在…阳光下…’
阳光?凯恩再次抬头,望向那灰蒙蒙、翻腾着死亡尘云的天穹。没有阳光。只有冰冷的酸雨。
他…是谁?一个执着于“纯净”、在龙渊囚笼中挣扎求生的侦察兵?一个背负着疯狂预言、将亵渎者与野兽引入圣地的叛徒?还是一个…被盘古选中的、带着信标的…信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