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4 章 祝福6(第2页)

 将原文放在了课件里,众人看着那异国的文字,便好似也走进了湿雪纷扬的昏暗街道,看到那个伛偻着身子、幽灵似的车夫一次次试图诉说自己的痛苦,却都被无情地打断。寒冷的街头,寂灭的人间,无人在意一个车夫的痛苦,大雪好像把一切都冻住了,包括人的心.

 “太可怜了”

 不知是谁唏嘘一声,现实的描摹让人照见自身,他们忘记了先前的别扭,被勾起回忆一般,絮叨起自己的痛苦来。

 “他死了儿子,我也死了儿子。去年闹灾荒那么小的孩子,活生生给饿死了。”一个农夫黯然地低下头。

 “俺的婆娘也死了。”一个汉子接着说,“她在举人老爷家做帮工,老爷家丢了东西,非说是俺婆娘手脚不干净,夹带出来,把人打了一顿送回来。俺家请不起大夫,没几天她就咽气了。”

 “俺家的地被员外老爷抢走了.”又一个中年抹了把脸,忽而恨恨地向墙上砸了一拳,“他们怎么会听咱们有多苦,他们巴不得咱们给他当牛做马!”

 “唉!咱们老百姓想好好过个日子,怎么就那么难呢?”

 元朝。

 写惯了底层悲哀关汉卿叹息着摇头:“原来异国的百姓也是一样苦楚.”

 天下悲愁,一笔怎生书得尽?

 北宋。

 范仲淹语气不无感喟:“闷闷无言,悲苦难听。天下如约纳与祥林嫂一般的苦命人不知凡几,老夫当真愧对这一身官服!”

 唐朝。

 青年杜甫苦闷地握紧了拳头,恨声吟诵:“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长安宅邸,白居易愤然执笔,试图记下后世呼号。

 太极宫中,李世民着人将文章详记,预备结束后与《祝福》等篇悬在一处,警醒自己亦鞭策百官。

 但楚棠的重点毕竟不是车夫约纳,她继续道:【《苦恼》与《祝福》有许多相似之处,比如两位主人公都出自社会底层,就经历了丧子之痛,有着“一样孤苦”。】

 【但二者之间又有些许不同,《苦恼》中,车夫约纳想诉说却又无从诉说,冷漠的社会让他进一步失语;《祝福》中,祥林嫂则是逢人就诉说儿子阿毛的故事,大家开始表现得很有兴致,但实际也不是为了倾听,而是把这些话当作谈资以资娱乐,或者进一步嘲笑、侮辱她,比如“这就是不守妇道的报应”等等之类言语。】

 【无处诉说与诉说却无人在意,哪一个更残忍?】

 一声询问惹而无人在意,更令观者心神惊骇。”

 亭林。

 顾炎武回过神来目露敬佩:“《祝福》一篇,理学之毒害,入木三分。”

 空谈心性不顾现世之人,如何怀有悲悯之情;专务部书不见众生之人,如何有民胞物与之识见?鲁迅,不愧是后世新文学的旗手!

 【在鲁镇的众生相里,我们看到了看客的虚伪、荒谬、愚昧。借着这幅图景,鲁迅用辛辣的笔触

 针砭了包裹着冷漠人性的麻木的国民性——是这几千年来的封建专制统治造成了人心的冷漠与僵硬。】()?()

 这声总结引出更深远的默然来,封建专制统治,谁统治,皇帝嘛!一众帝王暗自咬牙。未央宫里,再次被骂的刘彻“心平气和”地放下公文,神色颇有些古怪地冷哂:()?()

 “后世这些人,敢情不止骂皇帝,他们是把所有人都骂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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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他人未必如汉武帝一般说出来,但多多少少也在怔然之后有几分不舒服,尤其是明清两代那些乡野田畴、街头巷陌的普通百姓,本如看戏一般见后世悲苦,跟着哭一回怒一回。()?()

 可楚棠这句国民性却像是在刺他们似的,先前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出现了,他们无暇去思索什么专制统治的罪责,只捡着最在意的议论纷纷——

 “这话说得也太严重了些,没同情祥林嫂就是有罪吗?和她一样的苦命人多了去了,我要个个同情一遍?谁还没有些苦处了。”

 “祥林嫂把那阿毛的事讲了那么多遍,次次一样,谁要把一件事翻来覆去给我讲,我也觉得烦厌啊!”

 “对啊,听多了就谁都会厌烦,这分明就是人之常情嘛!”

 “我的苦还没处诉呢。”

 也有书生恼羞成怒反过去指责:“失节就是失节,如果因为同情就能轻易恕其无罪,届时人人效行,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

 “不错!”另一儒生大声附和,“天理昭彰褒扬节义,自然也会贬斥失节之人。丧子之痛没准正是上天降惩!”

 这些话说得恶毒,周围的百姓虽然不高兴水镜的指责,但也不喜欢这些儒生的言论,当即便有人小声反驳:

 “倒也不必这样说吧!祥林嫂本就可怜。也不该指责镇上的人,他们也不知道理学是错的啊!”

 “嗐,自家的苦自家知,打落牙齿还和血吞呢!可不能轻易同旁人诉苦,平白招人厌。”

 有老者叹了口气,颇有心得的总结。其他人想了想祥林嫂的经历,也都心有余悸,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什么苦什么罪,还是得自个儿咽。

 “唉,我有些不喜欢鲁迅的话本了。”

 “我也是。”

 “我也是。”

 唐朝。

 沉思半晌的白行简犹犹豫豫地收回目光,斟酌着说道:“鲁迅他是不是把人看得太过悲观了?他笔下之人,听来竟没有一个好的。”

 另一边,年轻的杜甫喟然道:“都说诗文一道须,得含而不露、哀而不伤,可鲁迅的文章,倒像丝毫不考虑这些似的。”

 隔着数程的王维也与杜甫有相同的感受:“人间悲剧、众生丑相,鲁迅如此用笔,是否太过刻露了?”

 他也知晓爱之深责之切,从《拿来主义》到《祝福》,王维也能读出其冷峻犀利文字下的忧愤深广来,可这样的直露,只让人怕。

 连关汉卿汤显祖施耐庵蒲松龄等人也觉得迟疑,他们虽然同样写着戏剧话本这些通俗文学,可总归追求一个含蓄蕴藉,意在其中。

 就像蒲松

 龄,他也有《促织》这样揭露现实的笔墨,可最后总要涂上一个“一人升天,仙及鸡犬()?()”

 ,鲁迅的笔触,太显豁了。让每一个看他文章的人都有被刺痛的感觉,这样的文章.

 “是匕首,是投枪。?()?◢?+?+??()?()”

 蒲松龄沉声默念着曾经听到的形容,只觉心中多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讲到这里,我们就可以回到一开始的问题:谁杀死了祥林嫂呢?好像没有一个直接的凶手,但又谁都不能独善其身。是残酷的夫权让她在丧夫之后无法改嫁;是以婆婆和大伯为代表的族权将她一次又一次逼上绝路;是以鲁四老爷为代表的政权对她强加压迫;是借柳妈之口传授的神权让她油然而生对死的恐惧.】

 【夫权、族权、政权、神权,代表全部封建宗法的思想和制度,将祥林嫂的一生团团围困,活生生将她绞杀至死!】

 【不仅如此,看客的冷漠又夺去了她在这人间的最后一点希冀,连同阶层的人都背叛了她、厌弃了她,站在了她的对立面,谁杀死了祥林嫂?是所有人。】

 所有人!

 这样的断语让水镜下的众人感到震惊,他们没想到楚棠一通分析原来不是真的要寻一个真凶,而是要将所有人一网打尽!

 婆婆是凶手、大伯是凶手、鲁四老爷和四婶是凶手、卫老婆子是凶手、柳妈是凶手、死去的祥林是凶手、连鲁镇的“无辜()?()”

 的乡民们也是凶手,太匪夷所思了。

 “这意思不就是说,是卫家山人和鲁镇人合谋杀死了祥林嫂吗?()?()”

 有人难以置信地发问。

 他们只觉荒谬:“不说这断案太过荒谬,法不责众,她倒要把所有人都问罪吗?”

 “按楚棠先前的讲法这些人确实有错,但不能据此就指认他们是凶手啊!”

 更有人愤愤不平:“凭什么要指控所有人?好,若真这样论,那祥林嫂自己就没有错吗?她不听柳妈的话不行吗?不去祝福不行吗?少做一份活少出一份力!”

 “对啊,按你的思路,祥林嫂自己也有责任!”

 他们话音刚落,便好像被听到似的,上方的楚棠立即“接过”话茬:【有同学或许会想,所有人都要对祥林嫂的死负责,那么祥林嫂自己呢?她对自己的死亡是否负有责任?】

 清朝。

 预判了这样一问的曹雪芹轻轻摇头,眼中露出些许不忍:“其容已惨戚,又何必再苛责,楚姑娘太严格了些。”

 明朝。

 耿定理若有所思的看向一旁的李贽,狐疑地问:“楚姑娘这是要求祥林嫂自己明悟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

 1.情有者,理必无。理有者,情必无。——汤显祖《寄达观》。

 2.袁枚与妹妹参考《祭妹文》,先前提了一嘴。袁素文许配给高家,高家公子是个纨绔子弟,对方父母感到不好意思提出退婚,袁素文不肯,执意嫁过去,受尽磋磨,回到家中后病逝。

 3.邵氏女的故事见《明史列女传》,邵氏的丈夫去世,邵氏年仅十八,父母逼她改嫁她不肯,投河自尽

 。这里稍微虚构了一下细节。

 4.《祝福》的分析还是参考孙绍振以及钱理群《祥林嫂的故事和“我”

 的故事》,原文引自课本

 5.契诃夫《苦恼》(以下版本里约纳称姚纳,找不到原版本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