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章 视野


 
古诗有云:“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这话道尽了视野与距离的微妙关系——人的目光终究有限,许多景致往往只适合远观。
站在山巅时,能将群峰连绵、云雾缭绕的全貌尽收眼底,生出“一览众山小”的壮阔感;可若真钻进山中,目之所及只剩眼前的草木、脚下的石阶,反倒难再体会那份整体的磅礴。
这像是世间通用的规律,大到名山大川,小到庭院景致,多是“距离产生美”。
隔着一段距离时,能忽略细节的瑕疵,只沉醉于整体的意境:比如远看烟雨朦胧的江南水乡,只觉是水墨丹青般的温柔;可凑近了,或许会看见墙角的霉斑、河面的浮尘,那份初见的惊艳便淡了几分。
就连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有时也需保持分寸——过远则生疏,过近则易见彼此的棱角,反不如适度距离时那般融洽。
可这份规律,在长安城面前,却彻底失效了。
先前在二十公里外远眺时,张玉汝一行人只觉长安城如巨龙蛰伏,厚重的城墙透着压得住天地的气魄,那是一种一眼望去便心生肃穆的庄严。
可当他们跟着人流靠近城门,随着熙攘的人群踏入城内时,那份震撼不仅没有因距离拉近而消散,反倒像被投入水中的墨滴,在心底缓缓晕开,变得愈发浓烈。
城外所见,不过是长安城的“外壳”——那道横亘天地的城墙,是它抵御风险的屏障。
可踏入城内,才算是真正触到了这座城的“筋骨”:眼前的街道宽得能容八辆马车并行,路面是用平整的青石板铺就,缝隙里连杂草都少见。
街道两侧的建筑多是三层高的阁楼,木质的梁柱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有的是象征吉祥的云纹,有的是描绘异兽的浮雕,屋檐下挂着的灯笼上,印着各家商号的名字——“赵家粮行”“秦家工坊”“魏家护卫局”,一个个招牌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更令人惊叹的是街上的景象:穿着短打的挑夫扛着货物快步走过,腰间的汗巾随风飘动。
穿着锦袍的商人站在店铺门口,与客人低声交谈,手指间夹着的折扇时不时开合;还有穿着盔甲的士兵,手持长枪在街角巡逻,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来往人群,却并不显得凶悍,反而透着一种让人心安的秩序感。
甚至连空气中的气息,都比城外丰富——有粮食的麦香、药材的清香、金属锻造的铁锈味,还有街边小贩叫卖的糖糕甜香,混杂在一起,成了长安城独有的“烟火气”,既热闹又不杂乱,既繁华又不失规整。
小雪紧紧攥着张玉汝的手,眼睛瞪得圆圆的,一会儿指着阁楼屋檐上的雕花惊呼,一会儿又被街边卖糖人的小贩吸引,小嘴不停地问:“姜大哥,你看那个龙!雕得好像真的呀!”
“那个糖人做的好精巧,怎么会有小兔子形状的?”
柳泽川也收起了之前的焦虑,目光扫过街边的商号,嘴角忍不住上扬——光是这街道的规模、商铺的密集程度,就比云溪镇强上数十倍,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在这里拓展业务、招揽人才的模样。
护卫们更是看得挪不开眼,不时对着街边的建筑、行人小声议论,眼里满是新奇与向往。
张玉汝也放慢了脚步,目光掠过眼前的一切。
他曾以为,远观时的长安城已是极致的雄伟,可此刻身处其中,才明白这座城的气魄,从不止于那道厚重的城墙——它的雄伟,藏在规整的街道布局里,藏在各行各业的井然有序中,藏在往来人群的从容神色间。
这份近在咫尺的震撼,比远观时的壮阔更真切,也更让人明白,为何雍州人会说“雍州是雍州,长安是长安”——这座城,早已凭着自身的气度,活成了一个独立的符号。
踏入长安城的那一刻,柳泽川心里那股因“一路顺畅”而起的忐忑,瞬间被眼前的繁华与心底翻涌的豪情冲散了大半。
他骑着马走在街道上,目光扫过两侧鳞次栉比的商铺、往来穿梭的人群,连之前紧绷的肩线都放松了不少,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这才是能让他施展拳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