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爱自己最真切无欺的模样(5k)

第254章 爱自己最真切无欺的模样(5k)

“你和小王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问题就像每天出门都担心家里的电磁炉没关,终于有一天回家,发现房子真的被烧了个一干二净——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王子虚脑中一时百转千回。他强作镇定,十分冷静地把球踢了回去:“怎么突然这么想”

宁春宴交换了一下那双长腿的前后顺序,背着手说:“我看到了学院那篇对小王子的专访,陆清璇告诉我,是你把小王子的联系方式给他们的。”

她顿了顿,目光更加锐利:“连我都联系不到小王子,平时也没让你去跟他约稿,你是怎么拿到小王子的联系方式的你是不是私下跟他有交情”

这感觉就像是家里被烧后调查起火原因,发现居然是隔壁的电磁炉没关——王子虚在松一口气的同时,又吊起另一口气。

“原来是那个啊,”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不是,你真信那个是小王子专访啊”

连王子虚自己都惊讶于自己能如此淡定地说出这句话,宁春宴更是意外地愣住了:“啊”

“你不记得了吗当时是我们要借礼堂,张曦溪借机要价嘛,”王子虚语气自然得连自己都快信了,“反正是线上专访,是不是小王子,重要吗”

宁春宴的表情从茫然到恍然,再到心领神会地露出狡黠眼神,指着他道:“你小子!你不会是自己代为接受采访吧”

“看破不说破。”王子虚拿捏好撒谎的最终诀窍——故作高深。

宁春宴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摇头叹道:“你好大的胆子啊!我还以为你真和小王子有什么交情呢。”

王子虚也顺势在她身旁坐下,心中感叹我这通天修为天塌地陷紫金锤,刚才他急中生智创造奇迹,演技暴涨至奥斯卡影帝级别,他都佩服他自己。

宁春宴又说:“还好那个专访没有大范围扩散,要是被小王子本人逮到有人在背后这么冒充他,肯定会生气的。”

王子虚说:“不会的。他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就算发现了,也不会跳出来否认的。而且我的专访很贴他风格,不算胡编。”

宁春宴白了他一眼:“什么叫很贴他风格,你很了解他吗”

没等王子虚回答,她又接着说:“以后不许再干这种事了。还好这次是小王子,他性格好,不会计较。要是换了别的作家,不知道得闹成什么样,够你喝一壶的。”

王子虚解释道此乃形势所迫,事急从权,并且在宁春宴的胁迫下,反复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做这种事。

宁春宴发现自己的脚趾甲疑似劈了,忧心忡忡地俯身检查。就在王子虚以为这个话题告一段落时,她忽然轻声说道:

“我喜欢小王子。”

她非常深情地,盯着自己的脚趾甲盖说出这句话。有那么一瞬间,王子虚甚至怀疑她是在暗示自己赶紧来认领这份表白。可惜他绝不会上这个当。

“我没有告诉你我为什么喜欢他吧”宁春宴说,声音变得柔和,“其实,在认识他之前,我正处于人生中最颓废的一段时光。”

王子虚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

“那之前我刚刚在某个顶流文学期刊上发了一篇小说,我不想说是哪个期刊。那不是我发表的第一篇小说,但我特别兴奋,前所未有地兴奋。

“我初中时,就开始在一些小刊小报上发表文章,但那些小刊小报太廉价,甚至给钱就能上,我一直不认为那算什么。

“但那个期刊,是我从小听到大一直向往的文学殿堂一般的存在。我认为,在它上面发表小说,意味着我被主流文学界彻底认可,我雄心勃勃地规划着我文学人生的新阶段。

“然后我就发现,其实我能在那上面发表作品,是因为我爸的关系。然后我就崩溃了。”

王子虚静静地听着,宁春宴深吸一口气,接着道:

“刚才我说了,我初中就开始发表作品,比陈青萝还早,似乎我是一个命中注定的天才女作家。

“但我心里清楚,我十来岁就能发表作品,与才华无关。我爸是南院教授,他的女儿没有理由不成为一位才女,更没有理由被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小杂志拒稿。

“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下定决心,向我仰慕已久的文学殿堂投稿。我以为,我父亲再有名望,总不能影响到这个期刊吧我要靠自己的实力来证明自己。”

王子虚越听越不对劲,在宁春宴停顿下来时,他问道:“结果怎么样”

宁春宴苦笑。

“结果,那个杂志的总编,和我爸是非常要好的朋友,而我完全不知情。我的稿子投过去后,他第一时间给我爸打了电话,接着二话不说就给我过稿了。”

王子虚默不作声。

宁春宴说:“一开始,我爸对我过稿的事赞不绝口,丝毫没提其中内情。我满心以为,我靠实力证明了自己,我是因为自己才开始写作,而不是因为我是某个人的女儿。”

王子虚说:“所以在得知真相后,你的自我认知失调了。”

“对,”宁春宴点头,“我不仅开始怀疑自己,我还开始怀疑我爸,怀疑整个文学界,怀疑全世界。”

顿了顿,她接着说:“我一直觉得,我爸的文学水平这么高,在文学方面一定具有同样水平的正义感。但从这事看来,他对这种事早已麻木,甚至觉得靠关系过稿是一种新常态。

“进而我开始怀疑整个文学界,到底有谁是没有关系的连我崇拜的文学期刊都可以塞进一个滥竽充数的我,是不是意味着,其他作品也大多是近亲繁殖的产物

“更进一步说,我们一直把这些杂志的文学审美奉为圭臬,是不是根本就错了,有没有可能,民间还藏着好得多的作品,只是门路都被我们挤占了,导致他们无从被发现”

王子虚说:“所以你的信仰崩塌了。”

“可以这么说。”

“那这和小王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拯救了我的理想信念,”宁春宴转头看向王子虚,“小王子让我看到一种全新的文学:草莽、蓬勃、欲望、有血有肉、无法无天。”

她又说:“他证明了,文学可以不用高高在上,它可以粗鄙下流,但是极具力量和魅力。

“当小王子被奉为文学家时,你知道我是什么感觉吗我感到快感,复仇的快感。”

王子虚问:“向谁复仇你父亲”

“是对整个主流文学界的复仇,”宁春宴说,“因为我知道,他们永远不可能给小王子颁发什么荣誉,但小王子的名声越是响亮,越是证明文学圈的闭塞与虚伪。

“当那些所谓的‘名家’们,都挤破头想蹭小王子热度时,讽刺就越是抵达高峰,我心里就越是感到……巨爽。”

宁春宴的快感获取方式有些扭曲,从这个角度来讲,她就绝对不是她自己所谓的“文学混子”,她身上确实有着某种伟家的天赋和敏感。

悲哀的是,王子虚虽然能理解她,却完全无法与她共情。

对她来说,小王子的成功印证了她的认知,让她的理想信念得以重建;而于他则恰恰相反,“小王子”这个身份越成功,越显得他的坚持毫无意义。

宁春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某种程度上说,你是我向那个虚伪文学界复仇的另一个英雄。”

“我”

“对,就是你,”宁春宴说,“你跟石漱秋那个文二代战斗到现在,能坚持这么久,已经很厉害了。所以,拜托,一定要赢他啊!”

王子虚幽幽问道:“从立场上说,你不应该支持石漱秋那边吗”

宁春宴发出一声嗤笑:“他是文二代,我也是文二代,我就天然得跟他相同立场这和那种低智商的身份政治有何区别。”

王子虚道歉:“对不起,是我狭隘了。”

“更何况,不应该什么事都立场先行。”宁春宴轻声补充,“明明正义也很重要……这世界,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的。”

“真幸福啊。”王子虚说。

“你说什么”宁春宴抬头看他。

“我说小王子真幸福,”他说,“‘人生最大的幸福,就是确信自己被人爱着,爱自己最真切无欺的模样,甚或不问我们真我如何仍就全然地爱着我们……爱一个人,就像看见上帝的荣光。’”

宁春宴眨了眨眼:“让我猜猜这是谁的文字……雨果”

“你真厉害,就是《悲惨世界》。”

“你也很厉害。”

就在空气变得安静下来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两人间的沉默,王子虚接起了电话,那头传来安幼南的声音。

“喂你在哪”

刚接起电话,对方就劈头盖脸地问道,语气急切。

王子虚道:“我跟宁春宴在台球室这边。”

“到休息室来,”安幼南说,“动作要快。宁春宴也可以来。”

“到底什么事”

“没时间解释了,来了你就知道了。”

……

当王子虚和宁春宴匆匆赶到主休息室时,只见安幼南正紧握着电视遥控器,面色凝重地盯着屏幕。王子虚刚张开嘴,她就立刻打断:

“先别说话,你先看这个。”

说完,她按下了播放键。

电视屏幕上,某档新闻调查栏目的主持人正以危言耸听的口吻播报:

“近日,一种名为‘语疗’的服务在部分网络平台悄然兴起,打着‘心理健康’、‘情感慰藉’的幌子,实际上,却游走在法律与道德的灰色地带,甚至演变成一种暗藏玄机的灰色产业。本台记者经过摸底调查,揭露这一行业的混乱现状与潜在风险。”

画面一转,出现了手机app的语音聊天界面,虽然公司logo被打上了马赛克,但那熟悉的操作界面让在场三人一眼就认出——这正是“文暧”app。

“调查发现,所谓的‘语疗’服务其内核往往与健康、科学的心理疏导无关。一些组织和个人通过组建所谓的‘文暧公司’,实则策划、编写大量含有低俗、暧昧内容的所谓‘话术脚本’,雇佣大量‘语疗师’,通过网络平台与客户进行‘一对一情感交流’,实质上是进行软色情内容的传播与交易,以此牟取高额佣金。

“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行为,不仅严重误导消费者,更对网络生态和社会风气,尤其是青少年身心健康,造成极为恶劣的影响。”

主持人切入画面,表情严肃:

“值得注意的是,在这条灰色产业链中,为了提升‘服务’吸引力和客单价,部分机构格外注重话术的质量与文学性。

“例如,一位化名为‘小王子’的脚本撰写者,就因其编写的所谓语疗脚本在特定圈子内,被追捧为‘文笔优美’、‘情感细腻’,而被部分沉溺于此的客户和从业者奉为‘文豪’……”

安幼南按下了暂停键,回头看向目瞪口呆的宁春宴和王子虚。

良久的死寂之后,宁春宴才仿佛终于消化完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作一声惊恐的低呼:

“我的天……小王子!小王子被点名了!”

她下意识地抱住头,身体微微晃动,似乎有些难以接受这个现实。

安幼南则直接将目光投向王子虚,语气沉静却带着压力:“你有什么看法”

王子虚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第一反应并非恐惧或愤怒,而是一个极其现实且冰冷的念头:坏了。

“文暧”的脚本活儿,恐怕是干到头了。

甚至,他本人正站在极大的危险边缘。

安幼南似乎看穿了他的震惊,说道:“先平复一下,重点还在后面。”

她再次按下播放键。

画面里凝固的主持人又开始动起来:

“针对这类所谓的‘高文学性’话术脚本,我们采访了某位长期关注网络亚文化、不愿透露姓名的学者高教授,高教授,您好。

画面里打着马赛克的高教授:“你好!”

主持人:“我们注意到,像‘小王子’这类撰写者编写的脚本,在部分受众甚至同行中被认为‘文笔优美’、‘情感细腻’,您如何看待这种评价”

高教授:“单从文本分析的角度来看,小王子的所谓脚本,它非常注重叙事结构的铺陈,情感张力的营造,以及语言本身的修辞魅力,部分文笔不仅是优美,可以说具有诗意。”

主持人:“您的意思是,他的确是具有文学技巧的”

高教授:“对的。同时他能精准捕捉到现代人在情感沟通中的某些孤独、焦虑和渴望被理解的心理状态,并通过一种高度文学化的方式给予即时性的虚拟满足。这是精神层面上的。”

主持人:“您的意思是,恰恰是因为它披上了这层‘文学性’和‘共情性’的外衣,所以更容易让人放松警惕,甚至产生一种这是在接触‘高级情感产品’的错觉”

高教授:“呃……可以这么理解。我的意思是,这种文字,它一定程度上能够模糊纯粹感官刺激与带有审美意味的情感消费之间的界限,这种精准和美感,是能够被视为“高级”的原因……”

主持人:“感谢高教授的分析。正如专家所言,将文学的技巧用于包装低俗的内核,这种‘精致的污秽’比直白的粗鄙更具欺骗性,它让危害穿上了华丽的外衣……”

这段新闻结束,宁春宴又好气又好笑:“这主持人到底会不会听人话人家教授明明不是这个意思,重点是在分析现象,怎么到他嘴里就变成纯粹定罪了”

她回味了一下,却又带着点奇怪的骄傲,补充道:“不过……我倒是很好奇这位高教授到底是哪所大学的,他对小王子作品的评价其实相当高啊。你们看,就算是来批判的节目,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实力非凡。”

与宁春宴还带着一丝文学讨论的心态不同,安幼南的脸色丝毫未见缓和。

和她投入的真金白银相比,宁春宴的关注点显得过于“文艺”了。

安幼南牵头投注了大量资金的“轻言语聊”项目,尚未见到任何回报,整个行业就被这样一则重磅新闻点名。

这种来自权威媒体的定性,对于游走在灰色地带的行业而言,无异于阎王点卯,生存空间瞬间被挤压殆尽。

相对于庞大的讯易银河的商业帝国,轻言语聊这个项目说是残羹剩饭都算夸大其词,到底弃卒保车还是铤而走险,已经是一个不用思考的问题。

安幼南沉默了片刻,周遭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最终,她转过头,目光直视王子虚,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决定了。”

她顿了顿,清晰地说道:

“我打算无限期终止‘轻言语聊’项目,彻底退出语聊行业。”

说完,她深深看向王子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