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公主伊人睽睽

第118章(第2页)

 以后说不定有用处。


 他待在南蛮王身边,当然不是为了效力这个人……而是为了寻找时机,取而代之——


 大魏长安这一年的元日,过得气氛低迷。


 因皇帝又病了,没有来参加盛宴。太子被关在东宫中,也没有主持筵席。春风满面的人是秦王,秦王主持这一年的宫宴,只是在和大臣们交谈中,所有人都能从秦王这里,看出一二分的忧虑。


 暮晚摇见皇帝不来,干脆自己也称病,不来参加宫宴。


 只有晋王依然和往年一样,老老实实。


 这一年的宫宴人数降了一半,大臣们也稀稀拉拉。因户部全部覆灭,巨大的官位缺口出现。多年制考考不上的待诏官们捡了一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这几个月正拼命活动,想方设法往户部挤,要补户部的缺口。


 官员大调动。


 为了应对出现这么多的官位缺口,新春的科考,要扩大一倍录用。而且这一次的登第,不用再待诏,直接就会当官。这对天下文人们,当然是个好消息。


 更敏感些的人,则直接能从中看出,扩大了一倍的科考,代表的可能是寒门的崛起。


 恐怕户部闹出这么一出,世家理亏,让寒门上位,才是皇帝的真正目的。


 这一年的户部官位调整,出身寒门的官员大放异彩的机会,比之前多了很多。而在丹阳公主开始支持这些官员后,这些官员形成一股,和朝中那些世家出身的,隐隐形成对峙之态。


 只是尚且弱小,不足为虑。


 但来日可期——


 暮晚摇按部就班地帮着这些寒门出身的官员在朝上出人头地。


 科考在她父皇这里才开始实行,如今不过短短二十余年,寒门还不足以和世家抗衡。但暮晚摇洞悉皇帝的态度后,又因为和太子反目,她便选择了走这一步。


 况且和之前她帮太子不同,现在她帮自己的父皇扶持寒门,她不再像之前待在太子身边时那般急切,那般张扬。


 只因那时候暮晚摇恐惧自己会被当做和乌蛮联姻的牺牲品,恐惧自己成为弃子。而今她虽然势力损失大半,那种被送去和亲的恐惧感,却已在一次次对皇帝的旁敲侧击下消失了。


 她也没那么担心自己成为弃子。


 只因为……她的哥哥们都向着世家,只有她帮寒门。就算为了这个,她的父皇也会为她保驾护航,支持她。


 寒门上位嘛……是个漫长的过程,急是不能急的。慢慢来吧。


 新一年的科考,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暮晚摇在新春之际,没有参加宫宴,府上的人情往来却不少。从大年初一到十五,不断地有臣子来拜访她,经她引荐。


 而且暮晚摇知道隔壁府邸,言尚已经回来了。


 他在府上养伤。


 但是暮晚摇一次也没有问过,没有看过。她的情绪稳定,心情平静,侍女们也小心翼翼地不敢在公主面前提起言二郎。


 暮晚摇处理这些事时,想到了太子,也是不禁沉吟,觉得有些难对付。


 因在她忙碌的同一时间,太子借助身份的便利,也在皇帝的病榻前尽孝。


 他及时断了自己的手脚,向皇帝认错。他几乎采用了和暮晚摇一样的方式,用亲情来打动皇帝。所以虽然损失了一些,但太子之位仍然得保。太子如今日日跟在皇帝身边,也不去监国,朝政被控制在了秦王手中。


 朝中隐隐有秦王独大之势。


 太子却当做不知。


 如此当断则断的心狠,如何不让暮晚摇提防呢?——


 斗争埋在一片平静下,新春过去,时入二月,朝中准备开试科举时,言尚也得到了吏部签下的正式调遣书。


 升他官为正七品上,南阳穰县县令,兼少监之职。命他即刻出京,前往南阳上任。


 言尚做了这么多事,韩束行看在眼中,心惊胆战。韩束行的怒火平消后,开始后悔,觉得是自己害惨了言二郎。


 韩束行不知道在市集间怎么听到了流言,说言尚此行会不安全。于是在言尚从牢狱出来后,韩束行便非常坚定地要求做言尚的贴身卫士,跟随言尚一起去南阳上任。


 言尚拒绝了几次无果后,就随他了。


 二月上旬,长安城外,一些旧相识来送言尚离京。


 其中包括林道与刘若竹,还有一些朝中新起的寒门出身的大臣,并一些在户部此事中、与言尚并未彻底交恶的旧友。


 不光送言尚出京,也送以前的户部尚书出京。


 不错,原本只差两年就能致仕的户部尚书,在户部全军覆灭后,也被中枢贬了官。年已六十多的户部尚书被朝廷派去当益州刺史,收拾益州现在的烂摊子。


 两鬓斑白的户部尚书牵着马出现在城门外,身后跟着他那个来送行的长子。


 户部尚书家的长子看到言尚,便脸色冷淡,颇为不耐烦。


 户部尚书对言尚的行礼倒很和颜悦色,笑呵呵:“无妨无妨,不过是去益州而已。为国效力,老当益壮嘛。”


 他儿子眼泪差点掉下来:“父亲已经这般年纪,去那般穷寒苦地……”


 户部尚书:“瞎说。我掌管户部多年,我不知道么?益州还是很有钱的,你们就别担心了。”


 他拍拍言尚的肩,看着这个清瘦的年轻人,开玩笑道:“海内名臣言素臣么?名气不小啊。”


 言尚心里并不好受,低声:“是我冲动,连累您了。”


 户部尚书摆手,不让他们相送。他从自己依依不舍的长子手中接过酒壶,饮了一大口酒后,蹒跚地爬上马背。身边就跟着两个小厮牵马,这位老人家瘦小地坐在马上,迎着夕阳,走向未知路。


 春风古道,杨柳依依,细雨如牛毛,沙沙作响。一众年轻人站在城楼下,他们没有一人撑伞,只静静站着,聆听风中传来老人家的沧桑歌声:


 “万事莫侵闲鬓发,百年正要佳眠食。”


 “此老自当兵十万,长安正在天西北!”


 “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下了雨,雨水却清润,不让人厌烦。


 暮晚摇和自己的随从们从城外来,骑在马上,远远看到了长安城楼下的一众年轻人。她眼尖,一眼看到了言尚。


 暮晚摇沉下了脸。


 为了躲这个人,特意出城,以为等自己回来,他应该已经离开长安了。怎么还没走,还在城楼下和人依依不舍?


 方桐见公主不悦,便绞尽脑汁地想法子另走一路、好躲过言二郎;夏容则乖乖地坐在马上,一句话不敢多说。


 没等他们想出法子,暮晚摇忽然手指一人:“那人是谁?”


 方桐看去:“是……韩束行!啊,居然是他。看样子,他竟然跟随言二郎当卫士了?”


 暮晚摇:“拿箭来。”


 方桐:“……”


 暮晚摇眼睛盯着背对着这边的言尚,语气加厉:“拿弓箭来!”


 方桐:……这是要射杀言二郎?


 至、至于么?——


 城楼下,刘若竹目中噙泪,其他人也是依依不舍。


 言尚好笑,道:“好了,再次别过吧……”


 话没说完,他身侧后两步外的韩束行忽然背脊一僵,猛地窜起,扑向言尚:“二郎小心——”


 伴随着这个声音,言尚听到了极轻的“铮铮”声。他被韩束行拽得一趔趄,林道在旁厉喝:“谁?!”


 言尚回头,一只笔直的箭堪堪擦过他的脸,掠了过去。


 言尚抬眸看去,一时间怔怔而立,眼睁睁看着暮晚摇和她的随从们骑马而来,暮晚摇手中的弓还没有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