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正人君子

    马车停在宫门前时,天将暮色,晚霞拖着一抹残红缓缓落幕。
 




    崔莞言随宫女走进昭华殿,心中戒备。
 




    李氏必然是添油加醋,将责任尽数推卸,长姐会作何反应?
 




    殿内烛火通明,已然备上了晚膳,金碗玉盏里热气氤氲。
 




    崔华婷一见她便热络地拉起她的手:“免礼,时辰不早了,我想着你一路赶来,定未曾用膳,就一并在这里用了吧。”
 




    崔莞言原以为今夜是责问,却没想到等她的是一桌和气。
 




    “坐吧。”崔华婷亲手夹了菜放在她碗中,神色温淡从容。
 




    崔莞言心中反倒有些不安,片刻犹豫后开口:“姐姐,昨日府中之事你可听说了?”
 




    崔华婷放下筷子,点了点头。
 




    母亲是什么德行,她早就看得透彻。
 




    从前母亲盼她嫁进皇宫,是为崔家换取荣宠,如今她身居凤位,却又把她当作府中的一面护符,借着她的势压庄氏、孙氏,压所有不顺从的人。
 




    她可曾真心关过自己的冷暖?那点母女情分,早在这些年的冷眼旁观里淡成灰。
 




    皇后?这是她想要的吗?为了这个位置,她付出多少?被困在这高墙内度日如年,哪还有片刻自由。
 




    “母亲那点手段我早看穿了,你不过是为了自保,这没有什么错。”
 




    崔华婷抬眸,细细打量眼前的妹妹,她们的眉眼何其相似,仿佛是另一个自己。
 




    昨日的事传来时,她反倒高兴,莞言并非柔弱任人欺凌的模样。
 




    她多希望莞言不要活成自己这样。上京第一贵女又如何?命运这东西,从来由不得自己。
 




    闻言,崔莞言彻底明白了。
 




    长姐召她入宫并非问责,而是要让她安心。
 




    诺大的崔家,竟只有李氏生的一双儿女对她真心,何其讽刺。
 




    既然连长姐都懒得再顾李氏的脸面,她自然更不会心慈手软。
 




    压下心底冷意,她换了语气问道:“姐姐最近身体如何?”
 




    “好多了。”崔华婷淡声答,“自从停了那些药,倒觉得浑身清爽些。”
 




    “那就好。”崔莞言轻轻颔首。
 




    这一世,长姐若能养好身体,便能避开前世早逝的结局。
 




    崔华婷端起汤盅舀了一碗莲子百合炖鸽汤,递到她面前:“尝尝这个,膳房新做的,养心安神。”
 




    汤色浓白清润,几颗莲子煮得绵软漂浮在汤面,百合如玉瓣剔透。
 




    她抿了一口,温热清润,入口极为顺滑,“很好喝。”
 




    姐妹俩一边用膳,一边闲话近况。
 




    崔华婷似是忽然想起什么,偏头看向身旁宫女:“这汤,可送去勤政殿了?”
 




    “回娘娘,已送到了,只是皇上正召见御史台的魏大人,怕是还未用。”
 




    崔华婷听后眸光闪了闪,却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魏大人?是魏恪。
 




    崔莞言与他并不陌生。
 




    魏恪出身封州,虽算是崔家叔伯那一支的姻亲,却家境清贫。
 




    养她的嬷嬷去世时,叔伯嫌麻烦,丢了点碎银将她打发去魏家寄住。在魏家的那段日子她过得不错,魏恪的母亲是个宽厚的人,吃穿虽简单却干净周全。
 




    记忆里的魏恪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身影却如青松般挺直,少年时便气度沉稳,言行端正,是封州人人称赞的才子。
 




    国公府与他本无交情,崔家后辈不中用,崔晋想笼络外姓,于在魏恪进京赴考时资助他,甚至留他在国公府小住。
 




    后来他一举登科,自京兆尹府小吏做起,以铁面直言和敏锐手段步步升至御史台,深得皇帝信任,却始终不肯与崔家同流合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