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断命童谣

    暗卫的耳力极佳,隔壁厢房每一句对话,柳枝都听得清清楚楚,转述时一字不差。
 




    听后,褚元唐只是笑了,可那笑里却藏了太多难明的意味。
 




    如果陷入这局的人是他,崔莞言也会为他这般谋划吗?
 




    应是不会。
 




    她的冷静与算计,本应叫他安心,如今却偏让他心底生出说不清的躁意。
 




    收敛了笑意,他起身欲走。
 




    柳枝仍贴着墙,低声提醒道:“王爷,又有人来了。”
 




    墙那头,木门被推开的声响清晰传来,合上之后,竟沉默了许久。
 




    进门的人不慌不忙地揭开斗笠、拿掉面纱,
 




    露出的脸比从前更圆了几分,脸上多了些油光红润,显然日子过得极为滋润。
 




    “小姐找我有何要事?”白眉弯腰一礼,态度仍极为恭敬。
 




    “白先生这阵子倒是越发丰润了。”崔莞言请他入座,替他倒了一杯茶。
 




    自从白眉见识过眼前这位崔小姐的手段和“通天”的本领后,早就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捏了捏自己圆了一圈的脸,笑得无甚羞愧:“托小姐的福,也吃了点富贵油水。”
 




    崔莞言扫了他一眼,只觉得他虽是市井小民,却有股混不吝的直爽劲儿,素来只认银子与义气,做事痛快从不藏着掖着,行迹虽杂却比那些高门权贵坦荡得多。
 




    “我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去做,只是做了这件事,你怕是会惹上麻烦,甚至会有性命之忧,你可愿意?”
 




    她原以为白眉会犹豫,却不料他几乎想都没想便点了点头。
 




    “混江湖哪有不冒险的?小姐尽管说。”
 




    “这话一旦散开,可能会有人顺藤摸到你头上。”
 




    白眉两手抱拳,神情没半点退意:“小姐救过我一次,白某要是连这点胆子都没,白混到这岁数不如早些死街头。”
 




    崔莞言满意地点头:“我要你在城中散一首童谣,字句要记牢,不许添头减尾。”
 




    “一船银,写双账,一本真,一本谎。赤印郎,漕舟上,银没了,命也丧。高门笑,夜心凉,断竹篙,杜家亡。”
 




    白眉反复念了两遍,眯着眼琢磨:“这话一听就不太安生。”
 




    “怕了?”崔莞言问。
 




    白眉立刻摆手:“怕?不过是几句顺口溜,白某散得出去。只是小姐……这话出去定会掀起风浪。”
 




    “风浪越大,越能把那些装神弄鬼的人拖出来。你只管照做,剩下的有我。西街热闹,就从那开始。”
 




    白眉心中一震,顿觉这位看似弱不禁风的二小姐,比那些堂上拍板的大老爷们还要冷厉果决。
 




    “好!白某这就去。”他重重拍了拍自己发福的肚子。
 




    话锋一转,他突然神色认真地朝崔莞言鞠了一躬。
 




    “我这人虽会些街头把戏,可见了小姐才晓得,世间真有人能窥天机。白某想起自己当年拜入师门,却不好好学艺,如今心里悔得慌,若当初学得半分用心,兴许现在也能真做个天师。”
 




    崔莞言挑了挑眉:“怎的,难道你还想重新去修道?”
 




    “是啊,小姐。”白眉苦笑了一下,眼神却出奇地坚定,“这回传完你要的童谣,我就回昭州山里闭门苦修,江湖路子再热闹,也比不上修炼个安稳心。”
 




    崔莞言点头道:“好,你既有此心,我到时会派人护你。”
 




    “小姐保重,他日若我有点真能耐,再回来替小姐说上一卦。”
 




    崔莞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外的人群中,抿了口凉茶,唇边冷意乍现。
 




    人言可畏,从古至今,再铁血的帝王、再尊贵的王侯将相,也难全然不顾众口铄金。百姓口中的一句闲话,若传得久了、广了,便能化作刀锋直指心腹。
 




    民心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她要做的,就是亲手搅动这一池死水,让那位自诩稳坐朝堂的国公,尝尝被浪潮吞没的滋味。
 




    她将茶盏放回桌案,清脆一声,在沉静中格外清晰,落在墙的另一边,震得柳枝心头骤紧,远离了墙面。
 




    “赤印郎,漕舟上,银没了,命也丧。”褚元唐低声重复。
 




    这样的童谣,落在市井茶肆,足够使人茶余饭后猜上半日。
 




    赤印郎?他记得杜延庆的独子杜绍成手臂上天生有红色胎记。
 




    他的确该死了,一死便能成全整个局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