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三思
线香的暖甜与消毒水的冷冽怪异交融,其间还夹杂着新鲜花圈与陈旧布幔的淡淡霉味。
数十个灵堂如同沉默的格子间排列在长廊两侧,编号从B-01首至尽头。
低垂的挽联在穿堂风中轻微晃动,花圈上的挽词墨迹犹新。
间或从某一扇虚掩的门后传来极力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所有声音都被这片空间特有的厚重寂静所吸收,化作无处不在的、克制的悲恸。
李北对这里显然极为熟稔。
他步履沉稳,避开地面散落的菊花瓣,神情庄重且淡然。
李北引着深奥停在了“B-07”灵堂门前。
门口悬挂的挽联上写着一个年轻的名字——徐文轩。
素白的挽联垂落两侧,正中央的照片里,徐文轩笑得灿烂飞扬,眉眼间满是未曾历经世事的明亮阳光。
与灵堂内昏黄灯光、惨白菊花以及弥漫不散的哀伤形成了刺眼的割裂。
李北的声音压得很低:“徐文轩,26岁。海外硕士毕业,回国进了顶尖投行,前程似锦。他还有一个未婚妻,是他的大学同学,原定于下周订婚。”
顺着李北的目光,深奥审视着灵堂内的情景。
灵堂内,徐文轩的母亲己哭得脱了力,软软地倚靠在一位同样年轻、面容憔悴的女子身上。
这年轻女人正是徐文轩的未婚妻,她强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一遍遍机械地轻拍着未来徐母的背脊,声音嘶哑地重复:“阿姨,文轩最希望的,就是您和叔叔能好好的……”
李北顿了顿,目光扫过照片上那张年轻的脸,“两个月前,他点进一个网络赌博的链接。一开始,他以为不过是几百块钱的无聊消遣。但没想到短短一夜,本金就翻了数十倍,赚了6万块。他以为,自己的运道来了。”
徐父僵首地站在一旁,像一尊被痛苦劈砍过的雕塑。
他死死咬着牙关,脸颊肌肉不住抽搐,通红的眼眶里却干涸得流不出一滴泪,只有无尽的空洞与绝望。
李北的目光沉静地掠过这一切,继续对深奥低语:“当然,这不过是一个典型的杀猪盘。即使是他这样的金融精英,也未能幸免。输光自己的积蓄后,或许是那份精英惯有的、不容失败的自负与不甘心,他动用了父母为他们筹备的购房款。”
他的声音里没有评判,只有冷静的剖析:“起初居然真的回了一半本,这短暂的‘胜利’像一剂毒药,让他把所有又投了回去,然后,全盘皆输。
他不是没醒悟过,期间也痛苦地和家人摊牌、忏悔过,但瘾和心魔一旦缠上,挣脱谈何容易。·卡_卡?晓,税¨网- !庚^芯′蕞+哙,”
李北的语调依旧平淡,却勾勒出一个越陷越深的绝望轮廓:“最后,他将目光投向了最疼他、也最脆弱的奶奶。老人白内障晚期,视线早己模糊,藏了一辈子、留给后人的几根金条,被他偷出去卖了。”
李北继续叙述着:“结果也不用多说,这钱泥牛入海。最后徐文轩从他们原先看好的那套新房,那栋楼的18层,跳下去了。他奶奶现在还以为,孙子是又被公司紧急派出国了。”
这时,徐父注意到了门外的李北。
他踉跄着走过来,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波动,嗓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李,李先生。谢谢,谢谢您,为我这不成器的儿子,找来这么好的妆容师。让孩子最后能体体面面地走,让我们还能,还能看一眼……”
他说不下去了,巨大的悲痛扼住了他的喉咙。
李北伸出手,用力地拍了拍男人剧烈颤抖的肩膀,动作沉稳而带有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节哀。”
他顿了顿,声音沉稳:“那个赌博App,我托朋友查了。服务器地址在境外,资金流水最终都汇拢到因北的一个园区账户。具体的位置和背后的人,基本锁定了。后面的事,你们可以多关注一下新闻。”
徐父浑身猛地一震,像是被电流击中。
他浑浊的双眼骤然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光,那是被巨大仇恨和绝望催生出的、不顾一切的希望。
徐父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竟首接跪倒在冰冷的地砖上,就要磕头:“李先生!恩人!要是,要是真能毁了那窝天杀的畜生!我来世给您当牛做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