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狼烟中的佛跳墙

夜风掠过断崖,那缕腥甜的花香还没散尽,宋甜已经蹲在铜锅前搅了三圈汤。

她指尖捻着那颗锯齿状草籽,舌尖一颤,一股麻意顺着喉头往上爬——这玩意儿能让人产生短暂幻觉,还带点致幻后的肌肉松弛。

再配上沙漠蜥蜴血?那玩意儿一烧就挥发得快,能把毒性放大十倍。

“十四阿哥!”她头也不抬,“去把腌血坛子搬来,要最浓那罐。”

十四阿哥刚押完俘虏回来,靴子上还沾着黑泥:“又整新活?这回不是辣汤了?”

“辣汤哄得了兵,骗不了头。”她把草籽碾碎撒进锅里,“咱们今晚请客,菜名——佛跳墙。”

胤礽站在高台边缘,披风都没解。他刚听完审讯回报,王参将咬死不认背后主使,可军粮账目漏洞百出,明显有人接应叛军运粮。

他正要开口,宋甜却举起银勺敲了敲锅沿:“殿下,借您一句话用用。”

“什么话?”

“您上次说的——美食能攻心。”

她一笑,眼睛亮得像灶火刚点燃的那一刻。

百口铜锅重新排成弧形阵,锅底柴火换成了松脂木,烧起来烟少火旺。

锅里不再是红油翻滚的辣汤,而是炖得咕嘟冒泡的“佛跳墙”:鲍鱼换成药用羊肚菌,海参是泡发的牛筋膜,汤底用老母鸡、火腿骨熬了十二个时辰,最后淋上一勺蜥蜴血,再撒一把西北野葱粉。

火一升,香气炸了。

五彩熏烟腾空而起,绿的是香茅汁,红的是辣椒油雾,紫的是野苋菜提取液,黄的是姜黄粉蒸汽——全是植物色素混着挥发油烧出来的假象,远远看去像极了传说中御膳房秘制佛跳墙的“瑞气”。

敌营那边立刻骚动起来。

哨兵扒着瞭望台往这边瞅,鼻子抽得像狗。

“头儿!那边冒彩虹烟了!”

叛军首领正坐在帐篷里擦刀,闻言一脚踹开帘子冲出来,眯眼盯着远处那一片五光十色的雾气,愣了几秒,突然仰头大笑。

“哈哈哈!清军穷疯了吧?拿染料冒充毒气?这是要给老子办宴席吗?”

他啐了一口:“兄弟们别慌!那是障眼法!等风一转,咱们杀过去,把他们锅都砸了当废铁卖!”

话音未落,第一股香气飘进鼻腔。

那味儿太邪门了——先是浓郁鸡汤打头阵,接着是海鲜的鲜甜,再往后是火腿脂香混着菌菇土腥,层层叠叠往脑子里钻。饿了三天的叛军哪扛得住这个?

有人偷偷掀开蒙面布吸了一口。

瞬间眼神发直。

第二口下去,手开始抖,嘴里喃喃:“好香……我要吃……我现在就要吃……”

第三口,人直接跪了,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口水直流。

“不对劲!”首领脸色变了,“闭气!所有人闭气!”

可晚了。

香味像长了脚,顺着风钻进每一顶帐篷。几个士兵已经撕开干粮袋,把生米塞嘴里狂嚼,边嚼边哭:“不够……还是饿……给我一口热的……”

更多人开始互相推搡,抢夺根本不存在的食物。

“我看到桌上了!八宝鸭!佛跳墙!全是我的!”

“滚开!这是我娘做的红烧肉!你敢碰我就杀了你!”

有人拔刀砍向幻觉里的敌人,误伤了同伴;有人脱光衣服在地上打滚,喊着“烫死了”;还有人跪地磕头,求锅里的肉赏他一口。

首领咬牙切齿,抄起弯刀:“撤!全军后撤五里!”

他刚下令,地面震动起来。

十四阿哥带着轻骑从侧翼包抄上来,马蹄踏沙,堵死了退路。

“想走?”十四阿哥咧嘴一笑,“宋姐说了,今晚这道菜,只给听话的人吃。”

宋甜端着一碗刚出锅的佛跳墙,缓步走出浓雾。

汤还在冒热气,五彩烟雾绕着她脚边打转。她走到倒地抽搐的叛军中间,靴底踩过一滩黏糊糊的汤汁,在沙地上留下清晰印子。

首领还想挣扎,刚抬起手,喉咙猛地一紧,眼前景象扭曲——他看见满桌珍馐自动飞来,一口接一口往他嘴里塞,吃得他肚子胀裂,呕出一口黑血。

“你中招了。”宋甜在他面前蹲下,舀起半勺汤,“这不是普通的佛跳墙。

蜥蜴血加野葱粉,催食欲;草籽粉致幻,让你分不清真假;再配上这香气,闻一口就想吞自己手指。”

她把勺子递到他唇边:“尝一口?保证是你这辈子吃过最‘难忘’的味道。”

首领瞪着眼,喉咙咯咯作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吃?”她收回勺子,“也行。等你手下醒过来,他们会告诉你,什么叫饿到啃队友手指的感觉。”

她站起身,回头看向高台上静立的胤礽。

“太子殿下说过,美食能攻心。”她声音不大,却穿透风沙,“现在,他们的心,乱了。”

胤礽没动,也没说话。

但他抬手,轻轻挥了一下。

鼓声骤停。

战场上只剩下呻吟、呕吐和断断续续的哭喊。

宋甜转身走向中央铜锅,掀开盖子,热气扑脸。

“传令!”她朗声道,“所有俘虏集中看管,每人先给一碗白粥。谁敢闹,就让他再闻一次这锅汤。”

士兵们齐声应命。

十四阿哥跑过来,抹了把汗:“真神了!就这么几口香味,全趴下了?”

“香味本身不杀人。”她搅了搅锅,“但它能让人心崩。”

她忽然停下动作。

锅里浮着的一片野葱叶,边缘呈锯齿状,和她之前捡到的草籽几乎一模一样。

她捞起叶子,凑近鼻尖闻了闻。

没有味道。

可舌尖却微微发麻。

“这葱……不是本地长的。”

十四阿哥一愣:“啥意思?”

“意思是。”她把叶子扔进火堆,火焰猛地蹿高,烧出一股焦苦味,“有人故意把这些草种在西岭断崖附近。不是为了吃,是为了养毒。”

她抬头看向远处山影。

风里那丝腥甜,又飘来了。

胤礽走下高台,脚步沉稳。

“你要查?”

“必须查。”她说,“今天这招能成,是因为他们没见过这种香。下次呢?万一有人提前服了解药,或者反过来用这味儿引我们入局?”

胤礽沉默片刻:“我可以调一队人给你。”

“不要兵。”她摇头,“我要十四阿哥。”

“啊?”十四阿哥指着自己鼻子,“我又不懂毒!”

“你懂路。”她看着他,“你天天翻墙偷饭,哪条小道最隐蔽你知道。明天天亮前,我要亲自去一趟断崖。”

十四阿哥还想推辞,胤礽却已开口:“准了。”

“殿下?”

“她说要你,就是要你。”胤礽目光落在宋甜身上,“她从没看错过。”

宋甜笑了笑,转身往灶台走。

路过一口铜锅时,她顺手捞起银勺,插进汤里试温。

勺柄忽然轻轻震了一下。

她眉头微皱。

这不是温度引起的震动。

像是……某种共鸣。

她抽出勺子,翻过来一看。

勺背内侧,有一道极细的划痕,形状像一片叶子。

她记得这道痕。

昨夜验尸时,死者胃里那颗草籽,边缘就是这个形状。

她握紧勺子,抬头望向断崖方向。

风更大了。

那股腥甜,越来越浓。

她把银勺收进腰带,低声对十四阿哥说:“明早别吃东西,我给你做点特别的。”

十四阿哥一脸懵:“啥特别的?”

“防毒的。”她拍拍他肩膀,“顺便,也当试药。”

十四阿哥脸一下子白了:“等等,你说试药?我可没答应——”

宋甜已经走远了。

她站在主战车旁,望着那片仍在翻腾的五彩烟雾。

一只苍蝇撞进烟里,翅膀一抖,直挺挺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