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孟中泠

25. 还骨种(八)

    我提心吊胆数个时辰,他却如此轻描淡写。
 




    “过了几趟?”我恶狠狠地扒了一口饭,“这么晚回来,我还以为你摔死了!”
 




    “二十来趟。”
 




    我差点被饭噎到:“就——就你能。”
 




    林钟舀了半碗汤给我:“七日之内,只要练习得法,以槐序的底子,走过去,技巧上并无太大难处。”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中又惊又喜,匆匆喝了两口汤,却又呛着了。
 




    “吭——吭吭——”我捂着嘴,咳个不停。
 




    “东家……”林钟语气无奈,从对面挪到我右手边,伸出左手,替我拍背。
 




    “我没事!”我耸肩略向后倾,举起胳膊,将身后的手臂按落,抓住他的手腕,急问,“那难处在哪里?!”
 




    “在心。”林钟抽手。
 




    我一把将其抓回,嗔道:“你与我说明白些!”
 




    “心平则气定,气定则神闲。”林钟垂下眼睑,“过天坑最为要紧的是专注。人在平地上行走,专注并不难,但到了高空,想要集中心神,却非易事。
 




    “对于过天坑的人来说,这样的考验生死攸关,容不得半点差错;对于在乎她的人,亦是如此。人的精力有限,过度关注失败可能导致的后果,就会患得患失,而忽视这件事本身。其实,走的只是一段铁索,并非全部人生。”
 




    我听得入神:“还有呢?”
 




    “我的饭还没有吃完。”
 




    “噢。”我松开手,掌心一凉,像似滑落了一尾鱼。
 




    林钟并未坐回对面,而是将碗筷移了过来,我瞅他碗里的米也是数得出,只是白口吃着剩菜。
 




    我撑着头道:“咸你也吃完了。”
 




    林钟抬眼:“习惯了。”
 




    我换了一只手撑:“习惯得倒挺快。”
 




    林钟搁下碗筷,接着方才的话题说道:“还有一个难处是风。天坑形似漏斗,走到一半,铁索受自身重力影响,下陷最多,同时此处对应漏斗中心,风力稍大,便会形成气旋。以槐序的体重,只怕不易走出。”
 




    听到这里,我不禁心生紧张:“天时不可控,那该如何?”
 




    “过天坑的确切时间是?”
 




    “七日后隅中!”
 




    林钟颔首:“巳时雾散,日至东南。眼下这个时令,一天之中,最为风平浪静的时段,非其莫属。”
 




    我心怀稍慰:“三五日太短,十日后又临近雨季,七日后隅中确是最为合适的选择。”
 




    林钟又道:“高空平衡的技巧可以习练,稳定的心境也能通过情绪调节得以保持,甚至不利的天时亦可规避。但唯有一件事,尚存变数,我寻思许久,并无应对之策。”
 




    我愀然问:“何事?!”
 




    “天坑的崖壁上有鹰巢,巳时风定,亦是它们出动觅食的时候。”
 




    山鹰在峒人心目中地位尊崇,神羊洞的鹰更是被奉若神明。无论南广,还是马湖,猎鹰的罪过都远甚于杀人。
 




    我琢磨一会,亦无良策,只得道:“你方才说人的精力有限,既然此事非人力所及,那便不必再想,专注技巧与心境即可。”
 




    “好。”林钟看着我道,“悦江鱼嘴岩那一段,水面宽度与天坑接近,明日我带槐序上那练习,东家与桡帮的葛头领相熟,去为我们借点东西。”
 




    “没问题,我明早就去。”
 




    “至于心境的修炼,这几日最好不要让槐序与封峤见面,东家你,也尽量少跟她说话照面。”
 




    “都依你,明天我让封峤搬去燕子坪住。”
 




    “没什么事了。”林钟起身,收拾桌上的碗碟,“东家,你去休息吧。”
 




    “搁这吧。明天你们都不在,我有的是时间休息。”伸手去拿林钟手里的碗,他却不放手,我不由火起,指着他道,“林钟!你今天已经忤逆过我两次!你还想有第三次?!”
 




    林钟轻声吐出两个字——“不想”,垂首放下碗碟,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日清早,我先去了燕子坪,将我和林钟的打算,告诉王云慧两口子。二人均表示封峤就放心交与他们,又怕我一个人在客栈忙不过来,特意喊了一位会修马掌的乡亲,上我那帮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