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孟中泠

44. 姐死妹填房(五)

    柳行简颔首:“官府早有明令,开庄聚赌,按盗论处。大庭广众之下设赌,这头人也是气昏头了。”


    折比尔呷双手拢住铜钱,高举过头,出力摇晃数下掷出,巫师大声报着“阴”、“阳”,将地上的铜钱逐个捡起。


    “五阳二阴!”折比尔呷面露得色,睨向我道,“该你了!”


    芝莫倏地跃起,张开双臂,拦在我身前,拼命摇头:“青娘子!你不要去赌!我知道你想帮我姐讨公道,但帮人不能拿命帮!”


    “芝莫你听好——你大姐的死因,对你来说固然重要,但对我,对这里的每一个人同样重要!无权无势的百姓,难道连讨个公道的机会都不配有吗?我青城绝不信山神会如此不公!”我用力推开她,从巫师手中接过铜钱,正待掷出,戛房外传来一声断喝,“住手!”


    “韦大人!”


    “韦大人!”


    我循声望去,到的是三人两骑。韦济跃下马背,将绳缰抛给时雨,与其同行的并非槐序,却是悦州衙门的吴班头。


    围观的峒民自动闪出一条道,折比尔呷连忙迎出:“知州大人。”


    韦济居前,快步而来:“折比头人,朝廷、州府三令五申禁赌,你顶风而为,是为何故?”


    折比尔呷指着我,忿忿道:“韦大人,八亭道的青娘子带了一帮流人,来我牛门峒闹丧。我,我也是被她逼得没主意了!”


    我被这人气笑了:“折比尔呷,你要点脸。方才是谁口口声声,要绑我祭山神?我让你去一旁打卦,你掏出铜钱,就要跟我赌命,到底是谁逼人太甚?”


    韦济走近,朝我伸出一只手,肃声道:“证物拿来。”


    我应了声“是”,将攥着的七枚铜钱倒入他的掌心之中。


    韦济面色凛冽,手里拨弄着铜钱,转向折比尔呷:“身为牛门峒头人,公然在棺前设赌,要说闹丧,舍你其谁?”


    “大人!”折比尔呷拍着大腿叫屈,“你说过‘不知者不罪’,大老远的,我怎么知道你会从筠连赶过来抓赌?我要是知道,就窝在山场里不出来了!”


    稍愣一下,小心翼翼又问,“韦大人,你今天是来催债的吗?修桥拆借的银两,还请府衙再宽限几日,节后卖完这批散茶,笃定能还上。”


    “本官今日前来,一不为抓赌;二不为催债。”韦济将铜钱纳入袖底,正色道,“戎州府衙新令:凡境内羁縻州所辖之地,逢成年人意外身亡,所在溪峒头人须即时呈报官衙,等候尸检,待死因勘核无误,方可入殡。


    “折比尔呷,本官念在你尚不知情,暂不追究你瞒报之责。眼下,你须即刻遣散闲杂,着人将事主尸首抬回屋内,以待衙内仵作查验。”


    折比尔呷看似松了口气,冲戛房外的峒民摆手:“都散了,都散了!”又对抬棺人道,“等会再封棺,先抬屋里去。”


    峒民们显然不愿离去,只是默默地退远了些。巫师高举摇铃令牌,引领着抬棺人往回走,戛房里的相关人等,神色各异,尾随其后。


    我拉过时雨,低声询问:“你槐序姐姐呢?”


    时雨答道:“大人让槐序姐姐去榷场找郭巡检,说是调一队弓手过来看护尸身。”


    妮依的尸身再度被置放在堂屋中央,韦济命阿古尔措和早先验看过尸首的巫师留下;阿古家、妮依娘家各出一名女眷在场见证;其余的人则一律在院内等候旁听。


    韦济招手唤来吴班头,向众人介绍道:“这位是州衙皂役吴雷,家中经营丧葬行二十余年,如今也兼职衙内仵作。现本官委派他查验现场,还望诸位予以配合。”


    一霎时,堂屋内外的空气仿佛逐渐凝固,寂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韦济微微颔首,朝吴雷示意:“可以开始了。”


    吴雷执手应声:“是,大人。”随即打开随身携带的藤箱,从中取出火酒和白布,仔细净手。


    突然“噗嗵”一声闷响,抱着妮依灵牌跪坐在一旁的阿古尔措扑倒在地。


    尔措阿妈惊恐地尖叫:“尔措!”


    巫师迅速上前,将阿古尔措扶起,在其人中、虎口处用力掐捏数下。不一会,阿古尔措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缓缓睁开双目,苏醒过来。


    韦济眉头微皱,吩咐吴雷:“继续吧。”


    吴雷躬身近前,正要掀开覆尸的白单,尔措阿妈猛然从旁冲出,奋力将其推开,伏在妮依尸身上嚎啕:“我儿媳的身子,绝不能让外男触碰!这要是传出去,我们家尔措往后还怎么出门见人?我们全家都会被乡邻戳脊梁骨的!”


    芝莫见状,急忙过去拽她,厉声道:“你才别碰我姐!阿乌长老验得,衙门里的大叔为何验不得?”


    尔措阿妈涨红着脸,嘶声反驳:“阿乌长老是我们僚人,看之前打过竹卦,有山神准许。哪像他,不但是个男的,还是汉人!”


    屋外的阿古家人也纷纷附和:“没错!不能让他验!”


    芝莫怒不可遏,推搡着尔措阿妈,咒骂道:“老贼婆,你瞎说烂嘴!你们全家心里有鬼!”


    “呸!”尔措阿妈怒目圆睁,反手挠向芝莫的侧脸,“小贱货,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二人扭打作一团,折比尔呷喝止她们道:“住手!山旮旯上哪找女的来验尸,你们这不是为难知州大人吗?”


    彼时,身旁的徐嫂,忽然高声道:“我来验!”说着,分开众人,大步迈进堂屋,“知州大人,流人徐氏是燕子坪的稳婆,以前在家乡也给衙门验过女尸,今日愿为大人分忧!”


    韦济向她抬手致意:“那便有劳了。”目光扫过屋外众人,落定在折比尔呷身上,冷言道,“折比头人,若是再约束不好你的同族,本官唯你是问。”


    “是是是!”折比尔呷连声答应着,转过身呵斥阿古家人,“你们全都给我闭嘴!”


    芝莫与尔措阿妈终于放开彼此,徐嫂从容走到藤箱旁,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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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酒、白布净手,随后取出一根软尺,迅速揭去尸身上的白单,仔细丈量后,朗声报道:“死者为年轻妊妇,身长五尺一寸,头颅完整,四肢无缺损。”


    吴雷拿起纸笔,依其所言记录于验尸格目之上。其时,一旁的巫师亦用僚话将徐嫂的验报向众人复述了一遍。


    徐嫂收起软尺,又从藤箱中拿出一支竹签与数块白布,开始查验妮依的头面、颈部。


    堂屋内外的空气似乎再次凝固,刹那间,安静得可怕。


    数十双眼睛紧盯着徐嫂的一举一动,间隔许久,徐嫂终于开口:“记:头部有髻子,发间无损伤;耳目俱全,面色紫绀肿胀,眼白有血点,瞳仁散大;口开,舌抵齿,齿间有血迹、有异物;颈部青紫,有绳索勒痕,有点状皮损。”言罢,将那块盛有异物的白布递到韦济眼前,“大人请过目。”


    韦济略看一眼,不动声色道:“吴班头,收存待验。”


    “是,大人。”吴雷应声接过,置于托盘内。


    徐嫂新换一支竹签,接着查验妮依的躯干、四肢。


    “记:躯干无钝器伤、无淤痕、皮软;左肘可弯,左手指全可弯曲、指甲发乌有血点、有清理修剪痕迹;右肘可弯,右手末指首节骨折,其余四指可弯曲、指甲发乌有血点、有清理修剪痕迹;左膝可弯,左脚趾全;右膝可弯,右脚趾全。另,胎儿已入盆,牝户舒张,死前有早产迹象。”


    巫师复述完最后一句,妮依阿妈骤然恸哭失声,不断以头抢地:“山神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什么孽啊!”


    阿古家人面面相觑,有人欲开口争辩,却被折比尔呷凌厉的目光逼退,只得噤声不语。


    箕踞在地的阿古尔措早已面无人色,身体如筛糠一般颤抖不止,仿佛即刻便要崩溃。


    在妮依家人的抽泣声中,徐嫂手势轻柔地整理好妮依的衣物发髻,缓缓为其覆上白单。她用火酒、白布净过手后,接过吴雷递来的朱泥,郑重地在验尸格目上摁下螺印。


    韦济向徐嫂道了一声“辛苦”,转过身吩咐吴雷:“给嫌犯阿古尔措验伤。”


    “是!”吴雷拿起验状纸笔,快步走向阿古尔措,阿古家人纷纷露出惊惶之色。


    “你要对他做什么?!”尔措阿妈见状,又要上前拦阻,被芝莫死死拽住臂膀,徐嫂走近,架起她另一条臂膀,二人合力,将挣扎不已的尔措阿妈拖去墙角。


    吴雷径直用僚话对阿古尔措道:“双手平伸。”


    阿古尔措战栗着伸出双手,吴雷握住他的手腕,左右手仔细翻看过,又道:“把衣袖撸上去。”


    阿古尔措倏地神色激动,双手抱肩,蹬着腿,死命朝后闪躲。


    吴雷单腿支立,另一条腿跪压住阿古尔措的双腿,强行拉下他的两条胳膊,一手箍其手腕,一手迅疾将两幅衣袖撸至肩头。


    阿古尔措痛呼出声,左前臂外侧赫然露出一枚新鲜伤疤,铜钱大小,色泽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