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流影乱·百年光阴(第3页)
就在这极致的痛苦达到顶点时,一种诡异的变化发生了。他的身体,在剧烈的抽搐和扭曲中,竟开始…缓缓缩小!骨骼脆响,肌肉塌陷,仿佛时光在他身上发生了可怕的倒流。同时,一股冰冷、阴鸷、充满了毁灭欲的陌生意识,如同蛰伏的毒蛇,从他灵魂最深处的冰寒中,悄然苏醒,占据了他身体的一部分控制权。
王景明(或者说,此刻身体的主宰已是那新生的冰冷意识)停止了翻滚,蜷缩在冰冷的洞窟角落。他缓缓抬起头,脸上属于王景明的沧桑、痛苦、执念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孩童般的茫然,以及茫然深处,一丝令人心悸的、纯粹而冰冷的恶意。他低头看着自己缩小了许多、布满诡异青筋的手,喉咙里发出一个完全陌生的、带着疑惑的嘶哑音节:
“…九?”
——闪回:五年前·北疆官道·风雪初遇——
风雪呼啸的官道。一辆简陋的马车被一群凶神恶煞的劫匪围住。车夫瑟瑟发抖。车帘掀开,一个书生打扮、面容清癯却眼神异常平静的青年(孤穆之)走了出来,毫无惧色地与劫匪头目对视。他怀中似乎抱着什么,眼神坚定。
不远处,一个衣衫褴褛、身形瘦小如同十三四岁少年的人(王九)正蹲在雪地里,眼神空洞地看着这一切。他体内属于王景明的意识在长久的压制下沉睡,只剩王九那混沌、冰冷又带着点野兽般直觉的本能。
当孤穆之平静地与劫匪交涉,那毫无畏惧、甚至隐隐带着某种浩然正气的眼神扫过王九时,王九那混沌的意识深处,属于“人”的某种东西仿佛被触动了一下。劫匪最终被孤穆之的镇定(或者说某种无形的气场)震慑,悻悻退去。
马车重新上路。王九如同鬼魅般,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风雪中,孤穆之似乎察觉到了,掀开车帘看了一眼那个雪地里踽踽独行的瘦小身影。他犹豫了一下,停下马车,对着那身影喊道:“小兄弟,风雪太大,要去哪里?可要搭车?”
王九抬起头,空洞的眼神对上孤穆之温和却深不见底的目光。那一刻,冰冷意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一道缝隙。他没有回答,却默默地、一步步走向了马车。从此,成为了孤穆之身边那个沉默寡言、眼神时而空洞时而阴郁的“书童”。
——闪回:一年半前·狄戎王庭·月下取血——
画面最后定格在狄戎王庭那场惊心动魄的月下混战。混乱中,王景明(主体意识短暂压制了王九)的目光,死死锁定了战场中央那个银发如月、爆发出恐怖力量的少女(阿月\/阿尔忒弥斯)。他眼中爆发出狂喜与贪婪的光芒。
“阿尔忒弥斯…神之血脉!压制魔念…重铸根基的至宝!” 他强忍着体内王九意识的蠢蠢欲动和伤势,迅速用秘法传信给潜伏在暗处的顾朝夕:“…不惜一切…取她之血!速来!”
后来,在顾朝夕精妙的布局和舍命一击下,那蕴藏着月神之力的血液,终于被成功取得。当那冰冷却蕴含着磅礴生命能量的血液融入王景明体内时,一股强大而清冷的力量瞬间压制了他体内肆虐的业火,更将那个如跗骨之蛆般的“王九”意识,强行镇回了灵魂深处最黑暗的角落!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力量感充斥全身!
正是凭借着这来之不易的阿尔忒弥斯之血带来的压制和短暂的力量巅峰,他才得以整合残部,最终策划并发动了宁古塔那场震动北疆的叛乱!
——现实·姑苏·静室·执念成魔——
所有的光影碎片骤然消散,如同潮水般退去。静室内,依旧是浓重的药味与死寂。王景明蜷缩在冰冷的墨玉蒲团上,咳出的鲜血在衣襟上晕开大片暗红。他浑浊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屋顶精美的藻井,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混着血污,蜿蜒而下。
百年时光,弹指一瞬。
桃林的欢笑声犹在耳畔,宫墙下的绝望眼神刻骨铭心,爱人撞柱前那句“你答应带我走该多好”的遗憾,如同永恒的魔咒,日夜啃噬着他的灵魂。
复国,复国!这执念早已超越了家国大义,成了支撑他这具行尸走肉、承载他无尽悔恨与业障的唯一支柱!是他在每一次被夜樱紫的寒毒和焚身业火折磨时,在每一次被“王九”那冰冷意识反噬时,死死抓住不放的救命稻草!更是他对云曦那永远无法兑现的承诺,所进行的、一场漫长而绝望的献祭!
“曦儿…” 他干裂的嘴唇翕动,发出破碎的气音,带着百年的沧桑与无边的苦痛,“我…放不下…真的…放不下…” 这执着了百年的幻梦,早已是他生命本身。放下?那便意味着他王景明这个人,连同他所有的爱恨、悔痛、存在过的痕迹,都将彻底化为虚无。
静室窗外,姑苏的春光明媚得刺眼。而室内,只有一片心死的灰烬,和一个被执念烧灼了百年、行将就木的躯壳,在无边的黑暗与悔恨中,独自沉沦。执着百年,只为心中那片早已破碎、被鲜血染透的、名为“大靖”与“云曦”的残破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