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谋冢欧阳少羽

第92章 流影乱·加冕为王(第2页)


 盛宴在一种心照不宣、强作镇定的热络中延续至深夜。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偌大的王府只剩下宫灯在风中飘摇的光影。穿过层层深邃如墓道的回廊,李睿独自踏入王府深处一间与这奢华格格不入的陋室。这里封存着他最隐秘的过往与心思,四壁空空,只设一案一榻。他褪下象征无上尊荣的亲王冠服,仅着素白内袍,仿佛卸下一身沉重的铁甲。案头,一支烧掉大半、焦黑卷曲的密旨残片分外醒目。


 他缓缓抽出袖中另一物什。不是金玉,而是一小块黯淡的碎布——深青官袍的一角,边缘浸透已然凝固变黑的、孤穆之的血。指尖在那刺目的殷褐纹路上用力摩挲着,刺骨的凉意仿佛沿着经络一路钻进心口,又涌上眼眶。


 父皇那张隐于冕旒之后的脸在脑中浮现,他那句伴随王印一起赐下的恩旨冰冷地回响:“睿儿,晋者,进也。这江山,总要有人为朕分忧。孤穆之此人,不念皇恩,罔顾法度,其心叵测。他如今在朝野竟也博得了些‘敢谏’的虚名。朕擢他南疆巡使,是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若他识时务,知进退,安安分分在蛮荒之地耗尽残生,尚存一丝天恩浩荡。若他…仍不知悔改,甚至妄图借南疆蛊乱之势再生波澜……”


 父皇的目光深邃如渊,字字冰冷清晰:


 “南疆湿热,虫蚁有毒,水土不服,意外身故…亦是常情。”


 指尖在破布的裂口处顿住,那参差的毛边锐利得如同孤穆之血书中每一个字的锋芒。他缓缓闭眼,父皇那张隐于冕旒之后、被玉藻切割得模糊不清的脸庞在脑中清晰起来,那双眼睛冷得如同幽寒的古井,毫无一丝对“人”的温度。


 “睿儿,”那声音伴随着御书房内龙涎香的郁结气息,也随着沉甸甸的王印一起压上心头,“晋者,进也。朕予你这王爵,是期许。孤穆之此人,其心险于山川,其言毒于蛇蝎。他那道血书,是想逼朕,也想拉你一同沉沦!朕将他发配南疆,已是格外开恩,给他一条戴枷而行的生路。”


 父皇的尾音陡然下坠,沉甸甸地砸在李睿鼓动的太阳穴上:


 “然则,南疆并非天堂。烟瘴蔽日,蛊虫潜行,猛兽出没,更有冥顽不灵、悍不畏死的蛮夷土司。此皆取死之道…巡察使之位看着尊荣,实则危机四伏,稍有不慎——”


 那刻意拉长的停顿,像一条冰冷的蛇钻进李睿的脊椎:


 “水土难服,突发恶疾;或是中了邪法蛊毒,暴毙而亡;甚至死于土司叛乱流矢…皆是天命有归。朕…只要一个结果。一个让这道折辱君父的寒刃,永远折断在泥沼中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