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谋冢欧阳少羽

第46章 金链断魂四

金不焕被打入天牢、铁证如山、皇帝亲批“严惩不贷”的消息,如同平地惊雷裹挟着淬毒的冰锥,狠狠砸穿了晋王府那层精心维持的、富贵雍容的假象!恐慌与怨毒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瞬间在雕梁画栋的府邸内弥漫开来,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晋王府·暖阁

 熏炉中,价值千金的龙涎香袅袅升腾,却再也无法掩盖空气中弥漫的冰冷与绝望。 暖阁内,晋王侧妃金瓶儿,金不焕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早已哭花了那张倾国倾城的精致妆容。精心梳理的云鬓散乱不堪,几缕青丝黏在泪痕交错的脸上,那支象征着她尊贵身份、镶嵌着拇指大东珠的金步摇斜斜地插在发髻中,摇摇欲坠,如同被狂风骤雨摧折的牡丹,凄艳而脆弱。她扑倒在晋王李睿脚下,死死攥住他那件用金线绣着四爪蟠龙的玄色蟒袍下摆,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令人心碎的哀戚:

 “殿下!殿下!求求您!救救不焕!救救他啊——!”她的指甲因用力而深深嵌入华贵的锦缎,“他是妾身唯一的弟弟!是金家唯一的血脉啊!他……他一定是被冤枉的!是那孤穆之!是那孤穆之公报私仇,栽赃陷害!他……他就是想斩断殿下的臂膀!殿下!您一定要为不焕做主!为金家做主啊——!”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下,浸湿了李睿蟒袍的下摆。

 晋王李睿端坐于紫檀圈椅中,面沉如水,如同庙中泥塑的神只。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一下下敲击着冰冷的紫檀扶手,发出沉闷而规律的“笃笃”声,如同催命的鼓点。他看着脚下哭得肝肠寸断、仪态尽失的金瓶儿,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没有半分怜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阴鸷与难以掩饰的烦躁。

 金不焕这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竟被孤穆之揪住了尾巴!更可恨的是,还牵扯出与崔文远、王有德那些早已被深埋的陈年烂账!如今人赃并获,铁证如山,连父皇都亲口御批“严惩不贷”,这分明是默许了孤穆之的行动,甚至……是对他李睿的一次敲打!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若贸然出手捞人,岂不是自投罗网,引火烧身?金不焕……只能成为弃子!

 “瓶儿,”李睿的声音终于响起,冰冷、平缓,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与上位者的冷漠,“不是本王不救。只是……当下节点特殊。父皇……已然默许了孤穆之的行为。此案证据确凿,震动朝野,已成定局。本王……亦不好插手。”他刻意加重了“父皇默许”和“已成定局”几个字,如同冰冷的铁锤,砸在金瓶儿的心上。

 “不好插手?!”金瓶儿猛地抬起头,那双曾经顾盼生辉的桃花眼中,此刻爆发出怨毒与疯狂交织的光芒,如同濒死的母兽!“殿下!您可是堂堂亲王!是母后最疼爱的儿子!是这大雍朝最尊贵的皇子之一!区区一个孤穆之!一个四品少卿!他算什么东西?!他不过是陛下养的一条疯狗!您一句话!大理寺、刑部、都察院……谁敢不放人?!您……您是不是怕了?!怕了那个孤穆之?!怕了陛下?!”她口不择言,绝望之下,竟将心底最深的恐惧和怨怼嘶吼出来!

 “放肆!”李睿脸色骤变,眼中厉色如同实质的刀锋,猛地一拍扶手!“啪!”一声巨响!震得案几上的茶盏嗡嗡作响!“妇人之见!你懂什么?!朝堂之事,波谲云诡,岂是儿戏?!金不焕自己作死,证据确凿,铁案如山!本王如何保他?!难道要本王为了他一个不成器的东西,去触怒父皇,去对抗整个都察院?!去授人以柄,自毁前程吗?!”他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钢针,字字诛心!

 金瓶儿被他的怒斥吓得浑身剧颤,如同风中落叶。但随即,更深的绝望和怨恨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窒息。她猛地松开紧攥着蟒袍的手,踉跄着站起身,脸上泪痕未干,却已带上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与凄厉:“好……好!殿下不管!妾身……妾身自己去求!妾身这就进宫!去求母后!母后最疼我!她老人家慈悲为怀,一定会救不焕的!一定会!”她说着,如同疯魔般,转身就要不顾一切地往外冲!

 “站住!”李睿厉喝一声,声音如同九幽寒狱刮出的阴风,瞬间冻结了暖阁内的空气!他霍然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迫人的威压,如同山岳般挡在金瓶儿面前!“你敢踏出这暖阁一步,惊扰母后清修,休怪本王……不念夫妻情分!”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狠狠刺入金瓶儿的心脏!

 金瓶儿的脚步猛地顿住,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她缓缓回头,看着李睿那张英俊却冰冷如霜、不带一丝温度的脸,眼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彻底熄灭,只剩下无尽的怨毒和心如死灰的冰凉。

 夫妻情分?呵……在他眼里,她金瓶儿,连同整个金家,不过是他权力棋盘上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罢了!为了他的大业,什么都可以牺牲!

 “滚下去!”李睿的声音森寒刺骨,如同最后的判决,“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踏出你的院子半步!更不许……再提金不焕半个字!否则……家法伺候!”

 金瓶儿死死咬着下唇,殷红的鲜血瞬间渗出,染红了苍白的唇瓣,她却浑然不觉。她最后深深地、带着刻骨恨意地看了李睿一眼,那眼神如同淬毒的匕首,仿佛要将他的身影刻入骨髓!然后,她猛地转身,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般,踉跄着、跌跌撞撞地冲出暖阁。

 “啪嗒——!”

 发髻上那支象征着荣宠与束缚的金步摇,终于不堪重负,坠落在地!金丝断裂,拇指大的东珠滚落,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弹跳着,发出清脆而凄凉的声响,如同金瓶儿那颗彻底碎裂的心。

 暖阁内,死一般的寂静重新笼罩。李睿烦躁地踱步,眼中翻腾着暴戾的怒火。金瓶儿这个蠢女人!差点坏了他的大事!金不焕……死不足惜!但……金家这条线,不能就这么断了!金家掌控内府银作局多年,暗中为他输送了无数金银财宝,更是他安插在宫中的一条重要眼线!金不焕一死,这条线……怕是要废了!必须……尽快找到替代者!或者……榨干金家最后的价值!

 “殿下。”一个低沉沙哑、如同夜枭啼鸣的声音在门口悄然响起。谋士刘文彦,如同一个无声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步入暖阁。他面容清癯,眼神阴鸷,一身洗得发白的灰布长衫,仿佛能融入任何角落的阴影,令人不寒而栗。

 李睿停下脚步,看向刘文彦,眼中的怒火稍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算计与冷酷:“文彦,你都听到了?”

 “是。”刘文彦微微躬身,声音如同砂纸摩擦,“金侧妃……太过冲动,不识大体。但……金家之事,确需妥善处置。其父吏部左侍郎——金庸群,虽非宰辅,却掌铨选考功,位在要津,门生故吏遍布六部,尚有大用。其……其心可用,其势……亦可借。”

 李睿眼神一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刘文彦上前一步,如同鬼魅般贴近李睿,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在李睿耳边快速低语了几句。他的语速极快,内容隐晦而狠毒,只看到李睿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紧抿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而精明的光芒。他沉吟片刻,缓缓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