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晚宴

雨势渐弱,夜色愈发黏稠。檐角的水珠悬垂良久,终于不堪重负地坠下,在生锈的铁皮上撞出钝响——咚、咚——像老座钟的齿轮卡了沙粒。

 

走廊尽头的灯光将公孙琴心的影子拉得细长,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围裙上未干的雨渍。药瓶在口袋里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像是揣着一串不敢示人的心事。

 

路灯的光晕浮在麦田上方,麦浪便显出病态的淡金色,时而将光晕撕开几道口子,时而又被黑暗重新缝补。风掠过时,整片田野都在痉挛,倒伏的麦穗抖落水珠,那声响细碎如骨节摩擦。电线杆的影子斜插在田埂上,随着光线的明灭忽而肿胀忽而干瘪,宛如正在缓慢腐烂的巨人手指。

 

“他怎么样?”

 

安权的声音让公孙琴心猛地回神。她注意到他外套袖口沾着泥点,指节处还有未愈的擦伤。这个总是冲在最前面的男人此刻正用目光丈量着她与房门之间的距离,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已经用了药,情况是稳定下来了,人醒来了,可以下床走路了,但还是很虚弱。”公孙琴心轻轻合上门,将二牛独自留在房间里,“他情绪不太好,很自责,说是什么拖累了我们。”

 

木门发出年迈的呻吟,走廊里顿时弥漫着陈年松木和消毒水混杂的气味。安权盯着门板上蜿蜒的裂纹,想起二牛昨夜高烧时攥着他手腕的力度,像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

 

安权摇摇头,道:“二牛太朴实、太善良了。”

 

“走吧,让他一个人休息会儿。”公孙琴心上前揽住安权的手,侧过微红的脸颊,拉着安权向楼下走去。

 

她的掌心有医用酒精的凉意,腕间却传来温热的脉搏。安权僵直的后背渗出细汗,靴子在木楼梯上踏出凌乱的节奏。拐角处剥落的墙皮下,几只潮虫慌忙钻入缝隙。

 

安权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一惊,心跳加速,任由自己受公孙琴心牵引。

 

两人走到楼下,此时众人正在说笑。见到安权两人下来,陆骁连忙上前问道:“二牛没事了吧?”

 

“可以下床了,只是还是很虚弱。”安权答道。

 

陆骁点点头,便掠过两人向楼上走去。

 

“对了,安权,刚刚回来的时候大门又被我撞坏了,你明天重新修一下。”陆骁丢下一句话便没了影。

 

安权眼皮跳了一下,有时候他恨不得打陆骁一顿,但问题是打不过。